……不是错觉,但似乎只有他知晓。
魈是顶着叮叮当当的花环回去的,他仍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被应达问起,才发现自己手里的衣衫忘了送出去。
伐难掩嘴直笑,听了魈磕绊的复述,说他们也要效仿帝君,五夜叉人手一顶花环。她说做就做,手上编织不停,弥怒揉了下他的头,也兴致勃勃加入了水夜叉的阵营。
应达笑着托腮看魈:“我们的小弟啊,真是戴什么都好看,人比花娇咦?”
就当魈满头青筋想提枪纠正火夜叉的说法时,有什么遽然从他头上堕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玲玎一声。
他们都看过去。
一朵黑铁花卧于尘土,折断一瓣。仿佛将要锈了,光彩尽熄。
第19章夔龙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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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陀的磨损其实是有先兆的。
他和他们说什么层岩巨渊下边挖出新矿石,要给他们打器具,后来兜转又没能找到。他纳闷说自己明明见到了那奢美的琳琅,那上边还有奇怪的文字,他虽然看不懂,但却觉得很熟悉,只是转眼就不见了。
华予笑若陀老眼昏花,被他一拳捶在头上,倒是摩拉克斯感兴趣地问了问。
即便年轻时曾目睹过天星坠下,形成巨渊,摩拉克斯也没仔细在巨渊之中探索过。若陀较他更为年长,又长期生活在土岩间,连他都没见过的矿石,摩拉克斯自然想一见。
可他们没有等到问题的答案,等来的却是日益变得陌生的若陀。
“小花是谁?”
华予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若陀口里听到这句询咨。石塔般的龙王平静地看她,眼里俱是不解和迷惘。
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话音都有些惶恐了:“我是小花,大名华予,我就是不想和你去打铁,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若陀想了许久:“华予,是摩拉克斯身边那个山鬼……哦,小花啊,我怎么没认出你来!走,我们去打铁去!”
平素华予只会溜之大吉,可那天她却老实被若陀提溜着去了匠铺。她原以为那天只不过若陀逗她的玩笑,事态却开始滑落深渊。
他第二次发作,思考她的名字时间更长了。
“华予是谁?”
在黄昏色的暮瞑中,若陀不明白地问她,他像一台上了年纪的器械,不经意间生了无数遍蔓的龟纹。细草在夕熏下染上血红,华予嗫嚅嘴唇,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在长河落日里奔跑,用干涸的唇瓣向摩拉克斯倾倒仓皇的句子,她内心的惶恐像咆哮卷起的巨大海潮,要将她整个人悉数吞没。
没有接触魔神的祟怨,没有被漆黑力量沾染,元素力运转正常,龙王的外表未变,内里却有什么在慢慢坍塌。
长生种的死亡来的很慢,但即便是最坚强的磐岩,也会蒙风雨剥蚀,他们把这种过程称为磨损。
若陀磨损了。
这不公平。华予几乎是要发了疯,若陀是元素里诞生的龙,原本就该是最稳定的存在,怎么会突然磨损成这个样子?毫无征兆,毫无道理,这份突然其来的命运的蛮横,为什么会过早的降临在若陀身上?
她捶破头都没从那份目眩中脱离,反倒是若陀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命运。
“总觉得,我好像想起了一些古老的过往,但又记不起那些事的原貌。倘若只是丢却记忆的磨损,记住要记的,也有其他的办法。”
若陀反倒安慰起了他们:“你们别作这幅表情,磨损和人的生老病死一样,是正常的事。……不是说我不怕,岩石尚能承载记忆,我也有恐惧心,不过看到你们一个二个都露出这种神情,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惶惶了。”
“话说摩拉克斯,我听璃月民间在流传一首叫什么‘天动万象荒地生星’的诗,真是把你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小花,来,嘲笑下摩拉克斯,现在和我一起念,天动万象,山海化形——”
若陀在山扃里笑,枳花飞往烧红的杳冥。他甚至拉着华予对摩拉克斯嚷了那首公开处刑的诗,让绷脸的友人们全都展了眉。
后来,他的情况开始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与寻常无异,甚至能清晰说出他与友人们初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坏的时候,除了摩拉克斯,所有人的脸都不认得。
然而就算是面对摩拉克斯,若陀有时也用极度陌生的眼神注视他,那样的目光里甚至带着仇恨与恶意。
“僭位者!”
华予在送药时,路过廛庐的窗沿,她听到屋里的若陀对摩拉克斯在低吼,接着是一阵器物打翻的落地声。手里的瓷瓶握的死紧,攥到指尖发白,血色俱失。
但她还是迎着光走了进去。
即便磨损不可逆,也能够减轻一些症状,摩拉克斯与若陀力量相似,他一直在给若陀输送元素力以抵抗磨损,华予在这方面帮不上太多忙,于是和其他仙人忙碌炼制清心消障的丹药。
若陀大多数时间陷入沉眠抵御磨损,甚至让摩拉克斯设下了锁闭的结界,用来关住他。他对层岩巨渊的镇守亦停了下来,华予与诸位仙人便接手轮流看顾矿工。
华予总想着只要若陀稳定下来,集合所有人的力量,事态总有转机可言,所以在她照常送药,将要被若陀虚掐脖颈的瞬间,她一点犹豫没有,手化垂棘,狠狠将若陀的手臂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