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笑应了,萧琛自出去了,不多时,书房外一阵脚步杂沓之声,鲜见的又加派了侍卫。
萧玦就势在榻上坐下,取了一本书翻阅,却并没有看下去,翻了半响将书往榻上一放,喃喃道:“这丫头,怎么老是不在上林庵……”
他声音很低,帐幔后秦长歌并没有听得清楚,他只是透过细丝经纬,注目萧玦,想着兄弟俩刚才的对谈,绽出一丝淡淡笑意。
萧玦,你,学成了吧?
你曾是,那般热血的青年。
曾记得你还只是节度使帐下参将之时,便为他国百姓苦楚流离而唏嘘,不顾元帅阻止,收容难民入营庇护庇护,却被参杂其中的细作窃听了情报夜半偷溜出营,若不是玉自熙一言不发守在出营必经之路,将那细作斩于刀下却秘而不宣,你早已因此获罪。
事隔多年,当年青涩冲动毫无心机的青年,早已化为沉冷英锐的帝王,宫阙之巅,冷然俯瞰,你已经不会再为那些悲天悯人的情绪所左右。
如今的你,做得很好,利益恩仇如此分明,你不再天真的视天下百姓为一家,你已经开始想着,将他们的家,变成你的家。
如果,如果,我是直到现在才遇见你,我们之间的龃龉,会不会少些?我的结局,会不会因此不同?
……怎么手臂有点痒?
沉湎于现实与回忆的交替中的秦长歌突然怔了怔。
她放低目光,在臂上一掠。
笑意突然凝结在脸上。
哪里来的老鼠!
啊!!
天杀的老鼠!
大名鼎鼎的开国皇后,世人口中传说成神的千绝高弟,号称没有缺陷没有弱点的一代奇女子——其实还是有缺点的。
生平无所畏最怕是老鼠!
眼睛瞪成了硕大的龙眼,拼命咬着嘴唇逼迫自己不要条件反射的尖叫,秦长歌脸色煞白冷汗滚滚的盯着那只老鼠,他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家鼠,身躯较大,毛色滑亮,肥胖如幼猫,它是从窗子上爬进来的,而她正站在帐幔后窗子边,那该死的老鼠居然不怕人,爬到了她的手臂上,乌黑的豆眼眨了眨,毫不畏惧的和据说凭眼神便可以吓死人的开国皇后大眼瞪小眼。
然后,在秦长歌惊秫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的抬起爪子,准备,抓下去。
滚!!!
闷声不吭立即将手臂一甩,老鼠滴溜溜圆滚滚的飞出去,秦长歌再也不管萧玦会发现她,一撩帐幔就扑了出来——老鼠比萧玦可怕多了。
听见异声的萧玦豁然回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紫光铺面黑影一罩,硬生生被一大团紫金刻金丝兰绣传花帐幔裹着的一个怪物仆倒在地。
咚,后脑撞到木质地板的声音。
半响。
……
跳出来是不小心绊倒帐幔的秦长歌裹着浑身的厚重绸缎终于缓缓睁开眼,咬牙决定面对自己三世以来的头一次绝世奇糗。
在心中强大的默念:上次你压我,这次我压你,扳回一局……
睁开眼,望进一潭幽邃的深水之中。
那水如此之深。
如此之凉。
如天色将晦,而雪意深浓,极地之西日光永无升起之处,冰天雪地的黑暗和苍凉。
往事象风,嘶鸣着穿越时光远去,那些沉淀在记忆里的梦寐疑惑,那些欲触不敢触的内心深处的隐秘,被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渐渐磨损销黯,而断鸿声里,青山远隐,斜阳渐没。
只剩下沉冷的凉,如这夜里黝黯,不见微光。
突然想起诗经《淇奥》里,“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冠冕珠玉的高贵男子啊,你衣冠华重举行英明,气度高华顾盼流光,可为何,眼底有深深的忧伤?
为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