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物浮荡,幻影重叠,飞檐倒挂,星河本来,全身的厉气恍如被突然抽空,连手指都软如饴糖,触着什么都是软的……飘的……灼热的……
萧玦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猛一转身,一拳击在先前打碎在地的瓷碗碎片上,鲜血喷出,疼痛之激,立时逼得昏乱的神智霍然一醒!
时机稍纵即逝,萧玦怎会白白流血?
只那么一刹那的工夫,他已扑至暗袭之人面前,手指刷的扣住他咽喉!
这人正是先前冷静指挥大家呼唤护卫的师爷,刚才他趁萧玦出神,以木板暗袭,此人奸狡,知道木板不可能袭击到萧玦,便在木板锋间夹了迷香的袋子,萧玦击碎木板,迷香被击开弥漫,立时中计。
其实他若不是今日恍惚过甚,心神全在长歌之死之上,便是这等伎俩,也难伤他分毫。
这师爷见计策得逞,正自暗喜,不想对方如此神勇焊厉,中了平日里可以迷倒十个大汉的迷香,竟没有立即倒下,反以血肉之痛激发煞性,反扑而至立时便要置他于死地,他何曾见过这般勇悍之人来着?早吓倒在地,荷荷连声拼命躲让。
有人猛扑过来,拽着萧玦便向后拖,萧玦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手指扣上咽喉却无力下按,再被这一拖,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然而手指犹自紧紧扣住师爷咽喉。
扑过来的是姜川允,他满面苍白的意图拖开杀神,不想萧玦手指扣得死紧,师爷双眼上插口吐白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这一拽,更是杀猪般的从喉咙里溢出呜咽,姜川允赶紧放手,又去扳萧玦手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手指扳开,而师爷咽喉上,已经留下两个青黑的指印!
两人坐倒在地面面相觑,虽说终于搞倒了这杀神,松了口气,可是萧玦的杀气狠焊实在惊人,两人俱都在对方目中发现惊恐震撼之色,两股战战,一时竟至站立不起。
他两人今日灾星照命,哪里知道眼前面对的是何人,当年萧玦纵横沙场,正是以勇悍无畏精通兵法著称,战神之名惊动天下,敌军闻风辟易,若非今日情形异常,他心神崩摧易为人所趁,否则就算不论身份,也那轮得到这两个恶心东西来欺负?
半响,那师爷勉强爬起来,搀起姜川允,低低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什么呢,胡师爷,”姜川允抹一把虚汗,恨恨道:“是你救了本公子——这小子,够狠!娘的,逼我吃痰!我今日不整死他,我不姓姜!”
他盯着萧玦看了半响,想起刚才恶心的吞痰,恶从心底起,恶狠狠踢了萧玦一脚,想了想,忽地拉开裤子,狞笑道:“逼我吃痰——我逼你喝尿!”
“慢着,”胡师爷突然一伸手,虚虚一拦。
“嗯?”姜川允斜斜的瞟过去,“你以为救了本公子,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
“学生怎敢?”胡师爷急忙躬身,老鼠胡子动了动,沉吟道:“学生是想着,此人此时人事不知,便是折辱他他也不知道,有何意思?这人伤我们这么多人,又侮辱公子,区区折腾,怎能消心头之恨?今日公子蒙耻如此,不逼得他灭门绝户,又怎么能重振公子威名?”
“你说得是,”姜川允想了想,系回裤子,“现在一泡尿倒是便宜他了,对,他今日杀了人,将他送官,刑部大牢里大刑伺候了,抄斩前我再去请他喝尿!”
他手一挥,招呼那些缩在一边的公子们,“郢都府尹也该派衙差到了吧,你们都好好作证,日后好好招待这位‘英雄’!”
“杜府尹和姜尚书交情可是很一般啊,”胡师爷阴测测打量着萧玦,“还有,公子你不觉得。这小子虽然衣着简单,但是气度非凡,并不像是草莽出身吗?”
“气度?”姜川允上下打量一番萧玦,从鼻子里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算是勉强默认,想了想,皱眉道:“你的意思?”
胡师爷阴笑,“杜府尹和姜尚书向来不对,公子你首告的要犯,杜府尹未必上心,再假如这小子有点家世,咱们的仇未必能报得痛快,学生倒有个主意……”
他贼兮兮的凑到姜川允身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耳语了一通。
“妙!”蓦地爆发出一阵狂笑,姜川允连连拍胡师爷肩膀,“好!咱郢都谁不知道杜府尹爱女如命,那是他的眼珠子心肝尖宝贝疙瘩儿,别说碰一碰,谁触着一根发丝也恨不得拼命……好!够阴,够毒!”
胡师爷讪讪笑着,对着那最后两句评语不知是该谢还是该当没听见好。
“只是便宜了这小子……”笑声一收,姜川允餟着牙花子打量萧玦,“还得给他享受一回那美人儿……”
“一晌贪欢,满门抄斩,”胡师爷笑得狠毒,“杜府尹虽说是清官,但是遇上女儿的事,还能再满嘴仁义道德秉持公正?这小子完蛋了!”
“说得是,你这是一箭双雕,既报了咱们的仇,又帮我爹治了政敌,我爹一定会大大夸我来着,”姜川允越想越满意,眉飞色舞的道:“那家伙仗着新朝新贵,瞧不起咱们前元重臣出身的家族,在朝堂上总和我爹作对,现在正好借机给他个教训,你不是宝贝你家女儿么?现在我叫她及笄之年便破瓜,终身难嫁,正好,你就一辈子留女儿在家里,宝贝着吧!哈哈!”
他得意洋洋的招呼四周,“来!一起来!先把这家伙搬到下面车上去,然后我叫咱家轻功最好的护卫头子送人入洞房!哈哈,小娇娘,花檀床,碧纱帐里浪地个浪,跑出个便宜好新郎!”
“公子好词!”胡师爷命人抬起萧玦,谀笑着跟了出去。
“对了,”唱得正起劲的姜川允突然回身,漫不经心的问,“你怎么有那个迷倒人的玩意?还挺厉害的。
犹豫了一下,胡师爷小声的道:“回公子,学生蒙公子收留就馆前,曾在黑查山泼风寨干过一阵子无本生意来着……“
怔了怔,姜川允一仰头,哈哈的笑了起来,越想越开心,吃吃道:“原来是剪径毛贼出身,居然也人模人样做了师爷!“
脸上掠过一抹羞红,抬眼盯了一眼姜川允,胡师爷仍旧恭敬的低头赔笑。
“无妨,”姜公子大力的拍胡师爷肩膀,“你今日立了功,又出得好计策,公子爷我高看你一眼,平日里你不显山不露水,如今看来倒是个好苗子!放心,我爹管着吏部,赶明儿叫他想个办法,安排个缺给你做!“
“学生谢公子大恩!”胡师爷惊喜得连胡子都翘飞了,一个安重重的请下去。
“哈哈……”笑得越发得意,姜川允手一挥,“快走,赶在郢都府的衙差来之前快走!咱们去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