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睡不着?你夜里看着他们?”
“不看怎么办啦?不看,能把他们拖到这里?”
张华峰拉着秦守本的手腕,摇了两下,低声地恳切地说:“守本!不要看他们!他们是来革命的。你越看,他们越想跑。腿生在他们身上,他们要跑你看也看不住。”
“再开呢?已经开了一个呀!”
“我告诉你,我初来的时候,给班长,就是现在的三排副训了几句,当时心里很难受,为了不愿意挨地主的打骂才来革命的,到这里反而又挨骂,脑子一转,我就想开小差。后来,因为当时的副班长杨军对我好,帮助我,同我谈心,我才没有走,要不是杨军,说不定我就不会跟你坐在这里了。这件事,杨班长跟你说过没有?”
“没有!”秦守本摇摇头说。
张华峰这几句话,深深地打动了秦守本的心,他想到班里的新战士,也还有老战士,跟他的中间似乎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沟。他跟他们没有谈过心,他在路上常常对他们动火发脾气。新战士王茂生就是好几天来一直愁眉不展,苦着个高额头的长方脸。张华峰的话,也引起了秦守本对杨军更深刻的怀念。杨军真是一块簇新的大红缎子,一点斑痕没有。他这样回忆着:“杨军对我秦守本,真是从心里头关怀爱护,我打坏过老百姓一个花碗,他拿钱出来赔偿。我在火线上,头冒到掩体外面,他赶快叫我蹲下来,接着就是敌人的一颗子弹射击过来,刚巧从头顶上穿过去。不是他,准定不会同张华峰坐在这里!张华峰也是多好的人!涟水战场上下来,一路替我背背包、背枪,现在连他自己有过开小差的思想也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象他那样对待新同志呢?”秦守本想着、想着,心里不禁难过起来。
“告诉他!我们一定把班里的同志团结好,教会他们打仗的本事,消灭敌人!消灭七十四师!替流血牺牲的同志报仇!”
过了一阵,秦守本决然地说。
“好!加上这几句!”张华峰拍着秦守本的肩膀说。
张华峰把信纸放到膝盖上,加写上秦守本说的几句话。然后,两个人各自写上名字。同声地把写好的信又从头念了一遍,才装到信封里面。
冬天中午的太阳,站在高高的山顶上。
峡谷里乳白色的云海,一浪一浪地腾起、腾起。
张华峰走后,秦守本独自倚坐在太阳地里,享受着冬日的温暖,望着变幻的云海;看来,他的心情要比原来舒畅得多。
一二
团长刘胜在二十天来,紧张地进行着部队的休整、训练工作。
沈军长和丁政治委员那天的谈话,在他的心里震荡着强烈的回响。他要把沉重的担了挑到肩上,要对党、对他指挥下的两千个人负起责任来。这一个时期里,从涟水战役带下来的沮丧情绪,似乎已经消除了。
早晨起来以后,一张油墨未干的红色捷报,送到他的手里,上面的红色大字写着:“峄枣战役大获全胜!国民党匪军整编二十六师、五十一师两个师部,四个旅,一个机械化的快速纵队,共计五万余人,在峄县、枣庄地区被我军全部歼灭。”这是他昨天夜晚从电话里已经知道的消息,可是,这个红色捷报,给了他更加鲜明的印象。又好象是一股浓香的带有刺激性的酒气,猛烈地窜入他的鼻腔,一直钻进到他的脑子里。
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嚼了一棵大葱,奇怪!大葱竟是不辣的,他的舌尖上有着甜味的感觉。
一放下碗筷,便跳上他的白马,奔驰出去。
他在练兵场和演习阵地上,观察了一番。在山谷里一个人家门口,他碰到三营营长黄弼。
“你们今天搞什么?”刘胜问道。
“还是实弹射击!”黄弼回答说。
“今天夜晚演习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我们的新兵不错呀!有的当过民兵,有的打过游击,射击的成绩很好啊!”
“又吹牛!”
“团长去看看吧!”
刘胜随着黄弼走到八连的打靶场上。
新战士王茂生正在向竖在山脚下的人头靶立射瞄准,刘胜站在王茂生的身边,入神地瞧着。
王茂生的身体站得挺直,腮部紧贴在枪托上,屏住呼吸,用两个连续的小动作,扣了扳机,子弹射了出去。接着靶子后面升起红旗,旗语报告说:击中人头的中部偏下一点。
“再来一枪给刘团长看看!”连长石东根得意地说。
王茂生又准备射击,正要扣扳机,刘胜命令道:“打瞎蒋介石的眼睛!”
王茂生把瞄准的角度移动一下,然后对准一枪,子弹射了出去。接着射出第三发子弹。刘胜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木板靶子连续地颤抖两下。旗语报告说:人头上部偏左的部位两处被击中。
刘胜把王茂生拉到自己面前,用惊奇的眼光,在王茂生的身上、脸上仔细端相了一阵,问道:“你当过兵?”
“当过民兵,基干队队员。”王茂生回答说。
“打过仗?”
“反清乡打过几次小仗。”
“枪线从前就打得这样准?”
“从前步枪打野鸡,两枪中一枪,到这里练了以后,比从前准一些。”
“今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