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摆了祭祀的桌子,男子们进了祠堂,女眷们跟着几位老太太在外头院子里,跪拜行礼。
三老太爷是辈分最大、年纪最长的,这些年过得都是逍遥日子,精神气倒是不差,身板也硬朗。没要人扶,他跪在祖宗牌位跟前,朗声念着祭祖词,声音洪亮即便是跪在外头院子最外面的小姐堆里的臻璇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的头都叩在地上,哪里会去管是否冰冷坚硬。
臻璇本不敢动,直到听见三老太爷一字一句的“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时候,她猛得就想起了他教训贾老太太的话,偷偷抬眼去看跪在前头的贾老太太,只见对方被这话一震,身子晃了一晃,差一些就跪不住了。
臻璇心里笑得讽刺,如果贾老太太当真会怕祖宗怪罪,怎么会对莫妍这个拜过祠堂的裴家媳妇下手呢,这难道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事情吗?与其这会儿心虚,何必做那么多的缺德事呢。
贾老太太到底还是撑住了,没有倒下去,臻璇收回了目光,微垂了眼帘,盯着石板地。
前头请了族谱,又让十六太太张氏、三奶奶任氏两位新媳妇上前郑重磕了头,才算完了。
从祠堂出来,在庆荣堂里备下了午饭,段氏、曹氏与周氏准备了小半个月,这才将这一顿饭给安排妥当了。
臻璇与姐妹们一桌,吃得也算可心。
等吃完了,李老太太有些乏了,让季氏与自己一道回去。臻璇也要跟着走,却被李老太太拦了,只说喜庆日子多和姐妹们一道,臻璇也不坚持,只送到了庆荣堂外,便又进来了。
贾老太太倒是没有走,坐在里头与马老太太和姜老太太说话,臻璇心里明白,只怕是上回没有说出个结果,又不好每次都亲自过来。这一回正巧有这个机会能在这里。哪里会先一步走了呢。
而让臻璇有些意外的是刘氏也没有走。记得前两年祭祖时,每每用过了午饭,刘氏就会回庆福堂。
那时宅中只有孙氏与莫妍两位奶奶,莫妍不喜多言。孙氏也不好过分亲近,莫妍与小姐们更是说不到一处去,每回都是陪在婆母刘氏身边。
刘氏是在逗圆姐儿,辰哥儿已经会说几个词了,靠着马老太太依依呀呀的,很是讨喜,圆姐儿也很精神,比起刚出生时的小身板来,如今与名字一样。圆润圆润的。
刘氏抱着圆姐儿,喜欢得都要将手上的镯子塞给孙氏,好以后给了孩子,孙氏推了几推,说着小孩子受不住那么大的礼。刘氏才作罢了。
抬起头,刘氏正巧见到臻璇进来,赶忙招招手,道:“七丫头也过来。”将圆姐儿交给孙氏,刘氏拉着臻璇,笑道,“这家里那么多丫头,原来看看都差不多,这段日子以来,我是越来越喜欢七丫头了。”
臻璇赔笑,刘氏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阻拦了苏满玥,没有让那样的女子成了臻彻的媳妇。
段氏眯着眼儿也笑了,自打上回臻德、臻徽出了事,马老太太很少会给她好脸色,今日因着辰哥儿圆姐儿受宠,她也有了底气,接了刘氏的话,道:“七丫头是个好的,莫说三弟妹你喜欢,我们几个都喜欢着呢。”
刘氏听了段氏的话,点了点头,又瞧了瞧粉雕玉琢般的两个娃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没大嫂你的福气,孙儿孙女都有了。若不是我那儿执拗,妍娘也不会早早就去了。”
冷不丁的提起了莫妍,屋里人都是一愣,贾老太太的脸尤其不好看。
臻璇眨了眨眼睛,这个婆母从前对莫妍还是挺照顾的,从没有因为莫妍与臻彻不合而说过她什么,事到如今,评说起来,也只一句“我儿执拗”,臻璇嗓子一涩,强压住泪水,撇过了头。
刘氏似是浑然未觉这里那么多人的情绪变化一般,拍了拍臻璇,道:“七丫头,替我剥个桔子来。”
臻璇赶忙应了,从果盘里拿了一个,细细剥起来。刘氏喜欢吃桔子,往年年节时莫妍也会替她剥,去了皮,再拉去上头的白色的丝络,分成一遍遍,再递给刘氏。
刘氏接过去时眼神一暖,看着那桔子肉,道:“你也晓得我不吃丝络?”
臻璇心中诧异,低下头,这是她的疏忽了,只想着刘氏从前是这么吃的,却忘了如今她已不是莫妍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只能这般解释道:“我以前见过二嫂给三伯母剥桔子,就是这样的。”
刘氏心中悲戚,揽了臻璇过去:“我的儿,也是你有心,你二嫂那么安静的人,有几个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说到底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臻璇强咬着嘴唇,这才将泪水都逼了回去,刘氏的眼睛却已经红了。
曹氏见此,忙劝道:“三嫂嫂,你是信佛的人,有些事是命中自有定数。臻彻媳妇这辈子早早去了,没享天福,下辈子定是一个有福气的。”
刘氏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哭泣不吉利,只是一时悲切,没有忍住,得了曹氏几句劝,点了点头,收了泪水,看着臻璇道:“好孩子,伯母失态了。你二嫂晓得有人挂念她,也会高兴的。你莫要难过,去与你几个姐妹玩吧。”
刘氏这番话,臻璇心里翻滚,她挂念莫妍,是因为她就是莫妍。莫妍的下辈子便是如今的臻璇了,有没有福气,与其由命中来定,不如自己多努力一些。
臻璇给长辈们行了礼,转身去了姐妹中间。
姐妹几人由臻瑛带头,在玩叶子戏,臻璇刚过去。便被臻琳拉住了,说是自家玩的不好,让臻璇给支支招。
臻琪笑着不许,这般合谋,岂不是两个脑袋对付别人一个脑袋。
臻璇听了几句玩笑话,将心里的情绪都放到了一边,轻松了不少,说道:“你们先玩,这局我只看不说,下一局我也一道来。”
刚看了没一会儿。臻玟急急过来。拉了臻璇的手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