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开口答话,那少女抢先笑道:“你叫马君武,对吗?”
马君武听了微微一怔,暗忖道:我自登舟之后,从未报过自己姓名,她怎么会知道呢?
那身披蓝纱少女,看上去虽是一片天真娇稚,但却是聪明绝顶之人,见马君武皱眉思索,眨了眨大眼睛道:“你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怎么一会儿就忘了呢?”
马君武仍是想不起何时自报过姓名,摇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何时通报过自己姓名?”
蓝纱少女答道:“我刚才弹那《迷真离魂曲》,你听得受了伤,是不是?”
马君武道:“不错。”
那少女笑道:“这就是啦,你受了伤后,我要告诉你疗治之法,但你却不肯接受,对吗?”
马君武道:“这也不错。”
身披蓝纱少女道:“你受了伤,心里恨上了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诉你疗治之法,你当时摇着头对我说,我马君武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自己报姓名吗?”
马君武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缜密,颖慧绝伦,只因久居深山大泽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触,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娇稚,如能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日,必是一位机智百出的人物。
常听恩师谈起,一个人初涉江湖之时,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诱入歧途,待陷身泥沼,再想自拔,极是不易。此女天性虽然善良,只是对世事毫无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遗训偏激,使她对天下的男人都充满敌意,万一再遇上坏人,诱她失足,后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
想到此处,脑际间陡然浮现曹雄和龙玉冰的影子,不禁激凌凌打了一个冷颤。
那少女看马君武沉思良久,仍然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我们一直就住在百花谷中长大,从没有出过一次门,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带我们到括苍山白云峡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马君武唔了一声,抬头望去,正好那少女也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匀红的嫩脸上,满是期待之情。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只怕不能陪你们去了。”
那少女淡淡地一笑,微微现出失望神色,道:“你有事要办,那自然不能陪我们去了……”她似乎言未尽意,但却倏然住口,缓缓转过头去,望着舱外滔滔的江流。
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既不是白云飞的高贵威仪,亦不是李青鸾的楚楚可怜。
白云飞美艳冷漠,如一株盛放在冰雪中的梅花;李青鸾娇稚无邪,如一株摇颤在风雨中的海棠;而这少女却若一株盛开在辽阔湖波中的白莲,清雅中蕴含着一种柔媚,随波荡漾,若隐若现,是那样不可捉摸。
她转头过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没有再回头望马君武一次,这就使马君武大感尴尬,他呆了一阵,悄然退出舱门。
他回到后舱,闭上眼睛静静坐下,但他却无法使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担心那位初涉江湖的少女会被人诱入歧途,更担心那一部千古奇书《归元秘笈》落入了绿林人物的手中,若一旦被绿林盗匪得到手中,后果实在可怕,说不定会造成武林中一场悲惨的浩劫。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后悔为什么不答应和她们一起到括苍山去!借机一尽人力,也许能使那少女不致被江湖宵小诱入歧途,最低限度,也可以劝她好好保管《归元秘笈》,不要落入绿林盗匪手中……但转念又想到师父安危,一时间难定主意,不禁心乱如麻。
顺水行舟,船快如箭,天到申末时光,已到了嘉定码头。
马君武招呼船家停下,跳上一只舢舨,回头拱手称谢。但闻舟中挣挣两声弦响,双桅帆船立时又顺流奔去。
他呆呆地站在舢舨,望着急驰而去的帆船,希望能再看那披蓝纱的少女一面,但他失望了,别说那位少女未再露面,就是四个白衣少女,也没有一个出舱。
舢舨靠岸,马君武弃舟登陆。回忆日中所遇,恍如经历了一场梦境,那少女似一颗璀璨在云雾中的星星,光辉耀目,却又是若有若无。
他无法记得清楚那少女形貌,但却感到她无一处不是美好到极点,一个娇媚绝伦的倩影,不停地旋展脑际,但当他用心去思索捕捉时,又觉得模糊不清。
他呆在江畔,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时间,心中泛荡起一种从所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使他惶惑不安……
突然间,一声佛号从他身后传来,惊醒了如醉如痴的马君武,抬头望去,只见渔火点点,夜幕已垂。
他一清醒,立时又想起师父的安危,转身见数丈外夜色中站着个身躯修伟的和尚,身披袈裟,手托铜钵,缓步向他走来。
那和尚落地脚步异常沉重,但举步却又轻逸飘忽,一望之下,即知有着精深的功力。和尚快步走近马君武身侧时,高大的身躯突然向前一倾,步履踉跄,直向马君武撞去。
马君武急忙侧身向右避开,哪知和尚忽的一声大笑,手中铜钵一抡,呼的一声,向马君武投去。
那铜钵足足有一个五升米斗的大小,卷着一阵劲风而来,声势甚是惊人。
马君武心中已明白和尚是有意寻衅而来,人家既然找上了头,纵是想避,也逃避不了,惟有立刻功行右臂,力贯双掌,硬接飞来铜钵。
和尚见马君武能把这百斤以上的铜钵接住,亦不禁微微一怔,正待欺身夺钵,忽听马君武大声喝道:“大师,接住你的钵子。”势随声发,双臂一振,铜钵反向那和尚飞去。
这一掷,尽了他生平之力,铜钵出手,突觉胸腹交接处一阵急痛,眼睛一花,张口喷出来一口鲜血。
马君武在船上受的内伤尚未全好,这一用力过度,伤势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