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农夫可巧正是杨秀清的佃户,一听他们东家就要大发大旺,心里一喜,忙答秀全道:“此处一带田地,都是我们的田主杨秀清员外的。你这位道长,可会看风水么?倘若会看,我们便同你去见我们的员外。”
秀全暗喜的答道:“贫道岂止会看风水,就是人生富贵寿命,也能一望而知。”
两个农夫一听秀全这般说话,高高兴兴的一把拖了秀全来到秀清家中,恰巧秀清这天正在宴客,一见两个佃户,同着一个丰颧高准,长耳宽颐的道人进来,便问两个佃户道:“这位道长何来?”
两个佃户,即将秀全之话告知秀清。
秀全不待二人说完,他忙抢着对杨秀清说道:“贫道偶然望气至此,忽见村外的一带田禾,大半生有四穗,这是大发大旺之兆。只有武王伐纣时代,有过此瑞。”
秀清也不等秀全说完,复哈哈大笑的对着席上诸人说道:“诸位正在谬赞兄弟的田禾生了四穗,说是可喜可贺,兄弟还当偶然之事,并不稀奇。谁知这位道长说得更加郑重,兄弟倒觉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席上诸人,一齐恭维道:“秀清先生,现在的德望已隆,上天降瑞,原非意外。这位道长,既因望气来到我们山内,自然大有来历。秀清先生何不细细的请教一下呢?”秀清听到这句,方始把他的尊臀,略略一抬,将手一扬,算是招呼秀全。
秀全即在末位坐下道:“贫道素奉天父之教,由敝省花县来此传道,业已数月。日前偶然望气,瞧见将星聚于此山,故到山中一游。方才又见田禾生了四穗,问明尊府佃户,始知尽属贵产,故敢专诚晋谒,乞恕冒昧。”
秀清听毕,将头一侧,想上一想,笑问秀全道:“道长的道号,可是洪秀全三字么?”
秀全忙恭恭敬敬的答道:“不敢,贱号确是这三个字。”
秀清又说道:“兄弟曾经听人说起,只是道长来到敝邑,日子已经不少的了。道长既能望气,知道将星聚于此山,可否再将兄弟的贱相,相上一相,未知也能列入将星之中么?”
秀全装出极郑重的样子答道:“贪道方才一见员外之面,早已暗中相过。员外之相,岂止将星而已,虽与龙凰之姿,天日之表,相差一间,可是已是一位王侯之相。”
秀清听了大喜道:“君子问凶不问吉,道长不是过誉兄弟的么?”
秀全连连摇首道:“凡是异人之相,稍懂相术的,都能知道。难道员外一直至今,没有请人相过不成?”
在席诸人,一听秀全说得如此确有把握,大家都向秀清抢着贺喜。秀清也被秀全说得相信起来,便留秀全在他家中暂住几天,以便一同替他去看风水。秀全自然满口答应。
等得客散,秀清又将秀全请到书室,二人相对细谈。秀全本是来找秀清入夥的,既有如此机会,自然步步逼紧上去。
后来秀清谈到天下大局,秀全乘机进言道:“贫道历次相人,从无一讹,员外之相,还是一个马上得来的王位呢?”
秀清一愕道:“兄弟虽游泮水,也曾看过几部兵书,但是马上杀贼之事,自知无此武艺。道长既说相术无讹,这句说话,就不免有些落空了。”
秀全很镇定的答道:“员外未到其时,自然不信。”秀清急问道:“莫非天下就要大乱不成?”
秀全一见左右无人,便与秀清附耳说了一会,秀清听完,似现踌躇之色起来。秀全瞧出秀清心事,忙暗忖道:此人尚非口舌可以打动,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方能入我之彀,秀全默忖一过,便对秀清笑道:“贫道和员外两个,尚是初次会面。方才所谈,未蒙十分见信,也是人情。现在且谈风水之事,不知员外所说的风水,还是已经有了地点,只要贫道前去复看一看,就好安葬;还是尚无地点,全要贫道去找。”
秀清道:“离开此地十五里地方,有座八里洋,先祖就葬在那儿。后来有人说,那儿风水极好,兄弟也觉得葬下先祖之后,寒舍确还顺当。因为那里尚有一个穴基可做,兄弟拟请道长同去一复则已。”
秀全听了便问秀清可能等他三天,让他回到城里,拿了向盘再来。
秀清点头道:“可以可以,兄弟对于风水之事,虽是一个门外汉,不过常和一班风水先生们谈谈,已知向盘这样东西,非得本人用惯的那个不可。道长既要回城一行,索性请将一切必需之物,统统带来。将来看好之后,一定从重酬谢。”
秀全听说,自然谦逊一番。二人又谈一会,秀清即请秀全安置,自回上房而去。
第二天一早,秀全因见秀清尚未升帐,不去惊动,单是留下一张条子,匆匆回城。一到家中,只见仁发、仁达、萧三娘和他妹子四个,都在规规矩矩的讲教,听教人数,更比往天加倍,秀全看了倒也高兴。等得听众散去,秀全便与宣娇咬上一阵耳朵,教他同仁达两个,速去照计行事。家中仍留萧三娘和仁发二人,照常讲教。秀全安排妥当,又去买上一个向盘,以及应用物件,匆匆的回到杨秀清那儿。秀清瞧见秀全毫不失信,果然携了东西,如约而至,心里十分欢喜。
第二天大早,秀清率领一班土工,同着秀全两个,一脚来到八里洋地方。秀全不等秀清走近那座穴基的当口,已在暗暗留心,穴基面上,有无甚么破绽。及见泥色一样,毫无新土坟起,方才放心。
当下拿出向盘,对着那座穴基,假装内行,隔了一隔方向,即向秀清深深一揖道:“恭喜员外,贺喜员外”。说着,又指指穴基后面一块三五丈高的大石道:“此穴适在此石之前,正合叫做叶底仙桃的那个风水。照贫道看来,这座穴基,犹在令先祖大人所葬地方之上,先大人的棺木,若葬此穴,不必十年,府上必出一位王爵。”
秀清听了,忙还一礼道:“道长当然不致失眼,不过兄弟还有一个疑问。”
秀全便问什么疑团。
秀清指着那座穴基道:“先祖葬时,此穴本是空着。那时兄弟所请的一位风水先生,要算两广地方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果此穴胜于先祖所葬之处,当时何以舍优而取劣的呢?”
秀全微笑着答道:“这个上面就要分出风水先生的功夫来了。从前范文正公,将他先人葬于苏州天平山上的一块绝地之上,那时有位识者去问范文正公道:‘此地是块绝地,无人不知,今君葬尊人于此处,其意何在?’范文正公慨然答道:‘既云绝地,必害后世子孙。与其去害人家的子孙,不如害了我吧。’后来范文正公,居然大发,这个明明是范文正公确有这个风水功夫,方有这个胆量,至于他的仁心,也断不能以天理变更地理的。府上从前所谓的那位风水先生,似乎有些名实不符吧。员外若再不信,贫道能够拿点证据给员外看看。”
秀清忙问甚么证据。秀全用脚点点那座穴基道:“即在此处,掘下一丈五尺,必有两条黄色的大蛇,盘踞在内。”
秀清听了吓得变色道:“这是更加不可以了。兄弟曾经听得有位风水先生说过,穴中有蛇,谓之龙脉,倘一掘出,必破风水。”
秀全大笑道:“如此说来,这位风水先生真正在放屁了,试问若不掘下,何能知道穴中有蛇?即使知道穴中有蛇,因惧破了风水,不敢掘下,试问又何从葬法?岂不是有等于无。”
秀清听到此地,方才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命土工,按照秀全所点之处,掘了下去,果有两条黄色的大蛇,蜿蜓其势的游了出来。仔细命人一量,恰恰一丈五尺,不差分毫。秀清至是,更加心悦诚服秀全真有本领,忙请秀全点穴开工……。
及至一同回至家中,走进书室,就向秀全纳头便拜道:“道长,你真是一位活神仙了。前天劝我同兴义旗之事,兄弟一定听从驱策。即使为国捐躯,决不懊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