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受教!”程夏躬身答应。
程爽程旺向赵兴汇报了家里的情况,赵兴也指派他们跟随马梦得学习,而后一指程浊,询问苏迈的情况:“阿浊,没来过京师吧,且玩几天,回头把苏迈叔叔地情况给师公汇报一下……马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这事儿你也不用管了,等倭国马僮到了,我直接从杭州调马过去……”
所有事情交代完,赵兴一拍手:“好吧,马上科考了,这几天我翻翻书,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散去吧。”
元二年二月十七日,亦即农历丁卯年壬寅月己亥日、公元1087年3月23日,赵兴一身轻衣,提着一个考篮,走出自己的院子现在他府里除了金不二等人外,还多了一群莺莺燕燕,她们都站在院门口,为赵兴送行。几个倭女甚至跪在地下,叩头送别赵兴。
这不是上刑场,而是上考场。
赵兴一身轻衣,是因为考场要进行搜检,防止考生夹带,所以要求考生除浑身衣物外,再没有其他的披风类保暖衣物。
附近,无数的院门口都在上演着相同的场景,无数的考生提着考篮迈出自己寄寓地房间,无数的房东提着灯笼,替房客们照亮前方的路。
这时,天刚半黑,天空中飘着稀稀落落地雪花,下雪了。赵兴仰脸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今年一切都不正常,除了……”
“除了”什么,赵兴想不出来,他本想说“除了国家足球队,一切都不正常”。但在宋代,足球水平还没有臭到国足那个地步,现在的汴梁城,随便一个足球队拿出来可以横扫亚洲,所以这种超越现代的现象也算不上“正常”。
旁边路过的一名举子似乎听到了赵兴前半句话,他接嘴:“是呀,今年前后的十余年,汴梁城皆是连年冬温无冰,甚至经冬无雪弥数千里,今年怎么下雪了呢?”另一位显然是汴梁城地居民,也在说:“是呀是呀,且不说往年,便是今年,那前几日还温暖如春,怎么这几天天气陡变,变地寒风刺骨。”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即使在赵兴原本地时空里,元二年这场大雪在气候学上也是非常有名的。有人说,从这场雪开始,地球又进入“小冰河时期”。不过。也有人说,小冰河时期应该从元符末年(1100年)为分界点,而元二年那场雪只是预兆。
赵兴为什么说“这一年一切都不正常”,是因为这一年的清明节是公历3月30日,立夏是公历4月30日——节气变迁如此大,而现实状况又与节气所应该呈现的气候状况完全不一样。这能算正常吗?
在赵兴犹豫的这一会,陈父子、马梦得陈公川也出现了,院里所有的人中,唯独秦观没来。
赵兴冲送行的人微微一笑,挥手告别,举步迈进雪中,随着人潮走向贡院。
贡院里。寒冷地气候冻得考生瑟瑟发抖,赶来巡院的苏轼见此情况,命令给学生们准备火盆取暖。有官员反对。苏轼答:“这些举子将来都是朝廷栋梁,也会是诸位同僚,便是看在将来的同僚之情上,也不能冻煞了他们。”
转完这片考场后,苏轼又命令主考官将火盆送入别院,那里是几名进行别试的考生,多是与场中考官有亲戚师徒关系。需要避嫌的举子——赵兴在那里,周邦式也在那里。
对于宋代的科举,赵兴其实单靠自身能力。不见得有把握考上,因为他学地一肚子知识,放到宋代可能是极其不合时宜的,甚至有些思想是大逆不道的……
但现在这些他都不怕,因为他有了秦观。
秦观是谁?苏门四学士中的大浪子、太学生。他写的文章不好。这时代哪个考生文章好?
赵兴跟秦观打赌,就是让秦观写几篇相关的时文。然后他再凭借自己的粘贴大法,将这些文章重新组织一下,便成了自己地文章,而且保证让秦观见了,都觉得是是而非。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这个时代,论到理解力,鲜少有能超越赵兴的,他把秦观的文章理解之后,用自己地话表达出来。意思虽在,但字词已经不同于原来。
三场考试考三天,赵兴一挥而就,把写满字的纸放在桌上等待墨迹晾干,自己则在狭小的考棚里做起俯卧撑来。路过的巡场考官偶尔见到这番情景,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外。
从没有考生,敢在考场做这种能逼人“被自杀”的体育运动,考官好奇的捡起赵兴的文章,发现赵兴已经把所有题目答完,文章写地不赖,颇有秦观的风格,就是毛笔字写的有点丑。
巡场考官暗暗点点头,记下了这位奇特地考生,将卷子放回桌上,继续自己的巡视。
其实,赵兴足不出户,是过于谨慎了。宋朝的考生们考试期间必须待在贡院,吃喝拉撒睡都不许出门,但那是不许出贡院门。而贡院内自有一番天地——这里伙食自理,进考场前带烧饼还是方便面,您自个儿瞧着办。贡院墙上还挂着烧饭的锅炉,饿了就可以自己开火。不时,有举子还向众人展示一下厨艺,上厕所也不需要打报告或者是领牌。
赵兴是在别院试,他感觉进场前搜身特严格,至少比高考严格,所以他按高考对待,即使听到号舍外面人声鼎沸,也不敢抬头偷看……其实,外面早已闹翻了天,有考生答完了卷,估摸这次科举又没戏了,正拿笔在墙上写打油诗发牢骚;有时侯考生们坐烦了或者是考得头疼,就出来溜达溜达,碰到熟人还能聊两句;碰见做饭的便一头扎进去,品尝贡士地厨艺——贡士做菜可不常遇到,除了在考试时,其他时间想吃,都没人理你。
这一切地一切,只有赵兴不知道,他连上厕所都在自己考棚里解决,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宋朝科举准许提前交卷,赵兴也没坚持多久,听到旁边考棚人交了卷,他立刻跳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贡院里这么热闹……悔啊,我怎么尽相信书上的话,老实地令人发指!啊啊,如此好玩的地方,这辈子还有机会再来吗?
一念至此,赵兴急忙望怀里揣自己的卷子,他想假意没写完,在这里多待会,至少也要认识几个朋友,可巡场考官早就盯上了他,那卷子才揣进去。考官走到赵兴面前,手一摊,赵兴低头了。卷子立刻被考官拿到誊录房重新誊录——宋代科举考试,考生的卷子都需要重新誊录,以防有人根据笔迹作弊。
被撵出贡院的赵兴闷闷不乐地望着重新关闭的大门,大门两边。有的考生神情沮丧,有的忐忑不安,有地茫然不知所措,有的意兴阑珊,也有的踌躇满志。赵兴属于那种意犹未尽的考生——还一种完成任务时的懒散。
“啊,不知今生是否能得偿所愿,得偿所愿”。赵兴依依不舍地望着那扇关闭的大门,嘴里唱着周星星在《鹿鼎记》里唱得那首歪歌。
其实,这场科举考试对赵兴来说已经等于结束。苏轼是出题官。他地师兄、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是阅卷官,这俩人虽然严谨,但平日来往间,会不经意的将自己的出题意向、改卷意向泄露出来。赵兴记住了,而后找个相近的题目由秦观做文……如此一来,上榜还有问题吗?
现在,唯一的悬念只是名次高低而已。这事连金不二都知道。所以他牵马迎上来的时候,充满信心地回答赵兴:“老爷一定会中的,一定得偿所愿。”
“你知道什么?”赵兴闷闷地说:“你知道我啥心愿?”
宋代是君子政治。主考官常常为了避嫌,把自己地门生亲戚降低名次录取,所以,如果苏轼避嫌,这份有着秦观风格的考卷。录取的名次可能很低……然而。这对赵兴无所谓,他原本不计较名次问题。
“知道知道”。金不二手指画了个圈,说:“在这儿地读书人随成百上千,但他们都只一个心思,小老儿怎不知……老爷,我们现在回家吧,今天可发不了榜。”
“说什么呢?”赵兴怒了:“我连今天不发榜还不知道吗?我在等周邦式……算了,说这个名字你也不知道——等人,我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