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硬质的美的少年,像冰凌一样散发着不容接近的傲气;很长很长的额发;挺拔的,英姿凛凛的身影——“红叶……”下意识的,我轻唤着这个名字……“我不会认输的!明天再比啊!”
“明天你要走了。”
“对哦……我要回去爸爸妈妈那边了!可是没关系,我们一起走嘛!”
“……”
“反正冰鳍又对你不好,反正火翼也对你爱理不理的,反正你爸爸妈妈又不在这里,所以你就算跟我走也没关系的啊!”
“白痴。”
“白痴的是你啊……”童年的晓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大喊着对方的名字,可是他的声音却淹没在争执的声浪里——那是我身边冰鳍和晓的声音。
五年前时光的幻影毫无预兆的扭曲,握着门闩的冰鳍和晓的争吵的状况粗暴的插了进来,我面前的时空就像正被怀掉的遥控器操纵着。
“都是你不好!”那是冰鳍的喊声,“关我什么事!”这是晓毫不客气的回敬——为什么觉得熟悉呢?这样的争吵,好像……曾经发生过!到底为什么而争吵呢?就在五年前,就在晓离开的那一天!
五年前的幻影不甘示弱的回侵着,像失控的电视屏幕般,早已消失的昨日和好像哪里出了问题的今天反复的在我眼前切换着,无休无止……
头脑中哗然响起警铃,我所坚持的真相忽然像映在井底的那块小小的蓝天一般晃动起来,我的面前有一堵看不见玻璃幕墙,正有什么着被刻意的阻隔着——那是禁忌,绝对不能想起来……那是……禁忌……脑中反复的回响着这样的声音,可就像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一样,我的头近乎麻痹的疼痛着……
五年前的争吵,此刻的争吵,禁止的声音,还有,不失时机的加进来的悲切的猫叫……停止吧……请停止……
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向冰鳍和晓走过去了,然而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激烈眩晕,坠落感再一次降临在我身上——和昨夜的恶梦一模一样:我徒然的仰着头,坠向井底的绝望里,最后呈现在我视野中的是那遥不可及的蓝天和井檐草的剪影,还有童年时代晓的脸庞。此刻,我不可思议的看清了他的表情,恐惧的,惊讶的,痛苦的表情——他正向井里急切的伸出手,大声呼唤着谁的名字,或者确切的说,他只是在毫无意义的发出悲痛的音节——他呼唤的,不是我……
是梦?我会在关键的那一刻醒过来吧;还是这就是真实呢?我会坠向何处,会成为在那深达千寻的井底沉睡的,龙神的祭品吧……
突然间,坠落的趋势猛然停止了——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那是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沿着手臂向上看去,那是过于苍白的手指,还有就是几乎遮住了眼睛的,长长的额发;那近乎妩媚的凤眼深处隐约的闪烁着金青色的魔性微光。已经长到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了吗?和晓过招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啊——本来应该从来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脸庞,为什么,竟有类似春去秋来的自然和熟稔?
“红叶……”我轻轻的喊着这个名字。一瞬间,井的幻觉消失了,我的脚下感受到了土地的坚实。头顶上方绵密的轻响,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枇杷树叶发出的温柔的沙沙声,被岁月打磨得那么光亮的的井栏就在我的身边,而井的那一边,是那交织着矛盾的熟悉和陌生的修长背影。
“红叶!你就是那个红叶吧!”我再次呼喊,用变了调的声。可是他浑然不觉的背对着我,仿佛我呼唤的根本不是他的名字,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请你放过晓吧,红叶!其实你根本不存在吧?晓已经被你的幻影迷住了,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你不说清楚他是不会解脱的!”
不易觉察的震动像微风抚动花萼一般传过红叶的身体。长长的额发荡动着,他转过了那优美的细长眼睛。戴着金青色薄光的魔性之瞳里为什么是冰冻一般的眼神呢?就好像,指责我在说谎一样……
不错,我的确在说谎——被困在记忆的迷宫里不能解脱的何止是晓,明明,还有我啊……
“你还是比不上晓。”我第一次听见长大后的红叶的声音,五年后他的声音已经褪去了童年时代的纤细,虽然并不宽厚,但意外的低沉冷酷,“你的眼睛,看不见真相。”
我有着可以看透彼岸世界的眼睛,却看不清真相?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求求你……红叶!”靠着枇杷树干跌坐了下来,我抱紧了膝头,掩饰我再也无法控制的表情,“你究竟是谁……红叶……”
风掠过红叶的头发,像无形的爱抚。隔着井栏,那冰霜般的的少年无言的注视着我,慢慢的,慢慢的举起了手臂。细长的手指已然是男子的坚定有力了,散漫的划过近乎忧郁的弧线之后,它毫不动摇的定格在一个方向——在那和红叶的眼瞳一样的金青色微光闪烁之处,是永远不会与我家庭院协调的,那棵细弱的枫树!
“都是冰鳍不好,你拿门闩打倒她的头啦!”“也不想想这都是谁造成的!”焦急的声音真切的传入我不太分明的意识中,混杂着越来越凄厉的猫叫。我的眼睛再次捕捉到真实世界的影像——冰鳍和晓慌乱的围着我。
“我知道……真相了……”慢慢的站起身来,我推开身边的冰鳍和晓,走入盛夏午后声嘶力竭的蝉声般的猫的悲鸣里。在已经被温柔的日光照亮的庭院深处,那个太阳永远不会光顾的角落里,是红叶所指的方向——那棵,枫树……
“想知道红叶是谁吗?”不顾泥土嵌进指缝里,我开始挖土。此刻我自嘲的微笑,也许就像正灌满庭院的猫叫那样疯狂。因为红叶就在这里,就在薄薄的土层下,他寂静的沉眠着……
这时,被我怪异的行为惊呆的冰鳍和晓回过神来,疾步穿过庭院,他们试图拉开我的手臂,但却在看见枫树下泥土中掩埋的东西的时候失去了表情——那是褪了色的浓红锦袋,从朽烂之处,依稀的露出细小苍白的石灰般的硬块,那是死寂的骸骨,寥落的反射着炽烈的天光。
“难怪我叫他红叶他不答应……因为红叶根本就不是他的名字。”我俯身轻触着那掩映在黯淡的红锦中的尸骸,“我怎么会忘记它的呢,它死的时候我明明那么伤心的……还在后悔,为什么不对它再好一点,为什么没能像晓那样,给它取个名字……”
“这是……红叶?”晓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颤抖,“你说……红叶死了?别开玩笑了,他是个男孩子啊,这明明是小动物的尸骨!”
没错的,这就是晓所谓的“红叶”,只不过那是晓一相情愿给他取的名字——不像同类会避开这魍魉出没的老宅,当时的它那么高傲的出现在庭院的蔷薇架下,纯粹的漆黑身影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金青眼瞳深处却又有着无法言喻的寂寞。熟悉之后那么温顺却仍然小心翼翼的栖息在我的膝头。我怎么能忘记它呢——五年前突然出现的迷路猫,想要接近人类,却又怀着无奈的怀疑和顾忌的迷路猫!
冰鳍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轻轻的拉扯着额前的头发,揭开真相的禁忌给我带来痛苦的似乎正无差别的降临在他身上:“奇怪……怎么会忘的一干二净的?不就是它嘛,以前淹死在井里的火翼的猫!我和火翼一起把它埋在这里,那是五年前晓临走的那一天,就像今天一样,我还和晓大吵了一架……”
宛如脱开缰绳的马,记忆就这样风驰电掣般的疾驶过五年的时间——围满人群的井床,哭泣的我,拉着晓湿透的衣襟不停争吵的冰鳍,还有被人丢在一边的小小的尸体……
濡湿的黑色短毛,失去了幽深火焰的金青色双眼,在也无法回应我呼唤的冰冷身体……
总是那么草率的叫着“过来”,从来没想过给它取个像样的名字;宠溺的把自己的食物省给它,却捉弄它,只是把它当成珍贵的玩具,这就是我的红叶……我惶惑的捂住面孔——怎么会忘记呢?这不久前的悲伤回忆,就像被偷走却又意外的归来一样,如此清晰的呈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晓依旧无法接受冰鳍的说辞,他狂暴的拉起对方的前襟:“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什么猫!红叶他是人啊!他是人!”
冰鳍注视着晓的眼睛,冷冷的掰开他的手指:“那么你还记得你临走的那一天,我们为什么要吵架吗?你还记得火翼当时为什么要哭吗?”
晓的瞳孔瞬间收缩,他惶惑而无所适从的注视空出来的双手。冰鳍从容的整理着乱掉的衣襟,声音里有不着痕迹的尖锐:“因为那一天,浑身湿透的你和猫的尸体一起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