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杜鹃声声里,眦目一何恨(1)
原来陈伯平、马宗汉从上海买枪回到安庆后,将秋瑾要求推迟起义的话讲了,徐锡麟凝眉摇头,意似不许。陈、马两人急道:“浙江的光复军因故暴露,按原定时间秋瑾肯定无法完成重新部署,我等单方面起事,胜算实在不多。”
徐锡麟喟然叹道:“即使失败,起事日期也绝不可改,否则你我就再无机会了。”
陈伯平、马宗汉惊问原因。徐锡麟拿出一张纸来,交给二人细看。纸上写着“光汉子”“光复子”、“宗汉子”等一溜十多个人名。“光汉子”是徐锡麟的别号,“光复子”是陈伯平的别号,“宗汉子”则是马宗汉的别号。看其它名字,也多是什么人的别号。陈、马两人愕然不解,遂问徐锡麟这些人名是怎么回事。
徐锡麟咬牙说:“出叛徒了,把我等出卖了。幸喜这张名单落入我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这份名单是新任两江总督的端方发电报给安徽巡抚恩铭,请他按单抓人的,向端方提供名单的则是刺客叶仰高。
叶仰高,浙江人,曾留学日本,反满思想激进,六月份在上海与人密商,筹谋刺杀两江总督端方,事泄被捕。端方以为他是革命党,便令严刑拷打,要他招供党人的活动。叶仰高经不起毒刑,遂招供说:“光复会的人已打入了安徽官场,当了大官,预备时机一到,立刻杀官造反。”
端方大惊失色,细问详情,叶仰高却说不明白。叶仰高曾和入了光复会的浙江会党头领吕熊祥交往过一段时间,听吕熊祥讲过光复会的一些事情,对徐锡麟等实行“捣穴覆巢”计划略有耳闻,但不知详情。端方大怒,令再拷打。叶仰高痛苦万状,就凭记忆说出了一些光复会人的别号,说他们都进了安徽官场,至于做什么官却一概不知。
端方心中害怕,急电安徽的恩铭,令他按名单于官员中密查革命党,又发电给浙江巡抚张曾杨,告他浙东会党头领吕熊祥参加了光复会,应予捕捉。
恩铭本是满人,对“革命”二字是深恶痛绝的,见了端方来电,知自己手下就有许多革命党,不禁又惊又怒,细想了一会,命招巡警处会办徐锡麟来密室见面。
徐锡麟恭谨入室,施礼后站于一旁。
恩铭忽圆睁双眼,以掌击案,厉声说:“有人告你是革命党,你给我说实话,是也不是?”
徐锡麟一惊,随即正色说:“大帅明鉴,我为大帅出力流汗非止一日,我是什么人大帅你最清楚。”
恩铭“啪”的一声将写有“光复子”“宗汉子”等别号的名单拍在桌上,凶狠狠说:“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徐锡麟近前细看,这一看心中大震,惊恐莫名,但此刻他那敢表露出丝毫慌乱之意,心中是惊涛骇浪,脸上却平静如常,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说:“属下愚鲁,这上边的人名属下从未听说过,还请大帅明示。”
恩铭隔着桌案向徐锡麟伸长脖子,直愣愣盯着他问:“你真不是革命党?”
徐锡麟生气了,两手在胸前一扯,警服上衣的扣子就全都撕掉了。徐锡麟说:“大帅既有相疑之意,我便当脱衣走人,免得大帅左右为难、疑虑不消。”说着脱下上衣,就朝恩铭的案台上一摔。
恩铭忙绕过案台,亲手将衣服给徐锡麟披上,笑道:“徐会办莫怪,莫怪,我鲁莽了。唉,非常时期,革命党无孔不入,我也实在是头疼得要命啊!”
徐锡麟怒道:“该死的革命党,惹得大帅心烦,请大帅明示谁是革命党,我即刻带人去捕了他来,严刑拷打!”
恩铭跺脚恨道:“我要知道是谁,还不早早将他抓了碎尸万段!”接着将端方来电的事说了,将那张名单交给徐锡麟,说:“请会办给我彻查一众官员,越快越快,务必将这些党人全部揪了出来。”
徐锡麟双手接过名单,说:“大帅望安,我一定尽早查明。”
恩铭微笑着拍他的肩膀,说:“好,我知你干事快捷利索,办法多,能吃苦,这件事你就多辛苦些吧。”
徐锡麟将事情原委讲给陈伯平、马宗汉,陈、马心下大惊,知事态严重,无法再等,遂同意徐锡麟按原定日期发动起义。此时已是七月四日了,离原定起事之期——巡警学堂的毕业庆典七月八日,只剩下四天时间了。
毕业庆典的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了。
七月五日,徐锡麟往见恩铭,将庆典时间及安排禀上,请恩铭届时莅临。哪知一说七月八日这个时间,恩铭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说:“不行,八日次山给老母亲祝寿,要我去喝酒,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张次山是恩铭的幕僚,一向得恩铭信任看重,所以给母亲祝寿早早就给恩铭打了招呼,要巡抚前往捧场。
徐锡麟于城外的新军早将起事日期定在了八日,一听恩铭说不行,心中大急,忙道:“大帅,庆典事大,您无论如何也得莅临。”
恩铭笑了一笑,说:“明天是六日,我什么事也没有,你的典礼就放在明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