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德福道:别这么想,别把事情想得这么糟,我都没叫苦,你倒先叫起苦来了,你们洪叶,比我家里那位总好得多了吧?是不?你看,我不是过得好好的么?再说,陈秀秀和洪叶不一样,陈秀秀是什么也没有,我是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洪叶就不同了,她长相是一般了点,可她给了你不少东西,她给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重要了。你虽然是个人才,可你自己最清楚,我们这个社会是不需要人才的,需要的是后台和关系,要是你没有洪叶,能有今天么?
黄三木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我也不是不承认,事实上的确是这么回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在我困难的时候,我是狗急跳墙,为了摆脱困境,就奋力冲进了这堵墙里面,主动地把双手套进婚姻的枷锁里,主动地钻进这座地狱里了。现在困境是摆脱了,可是,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感觉到这座地狱的可怕。我是在从一座地狱走进另一座地狱,回头一想,其实这座地狱比原来那座地狱还要阴暗,还要可怕。盛德福道:有这么严重么?我不相信。
黄三木道:盛德福,我问你,你认为人活在世界上,是当官重要,还是婚姻的美满重要。
盛德福道:两者都重要。不过,一定要选择的话,我还是选择当官。因为,只要你当了官,什么都会有的,你将是社会上的上流人物,要名有名,要利有利,祖宗脸上有光,看到你的人都羡慕你,你自己就潇潇洒洒地享受着人间的富贵荣华。
黄三木道:那么婚姻呢?
盛德福抽了口烟,道:婚姻重要是重要,可只能排在第二位。因为,就算你找了个美人儿,就算你们恩恩爱爱,可是,如果当不了官,如果事业上不如意,一个男子汉,活在世上其实挺窝囊的,干这个要求人,干那个要求人,送钱送物,有的还要给当官的拖地洗碗,目的是请当官的帮点忙,比如找工作、调工作等等。最严重的情况是,你老婆不是美人么,那好,帮忙是可以的,条件很惨,你把美人儿老婆也献上了。有的人自己不知道,其实是老婆的脸蛋帮了他,是老婆的肉体帮了他,他还在外面得意呢!我告诉你,做男人的,在这种情况下,才会真正懂得权力的重要。男人不能没有权力啊!
黄三木道:这种情况是少数,再说,只要有真才实学,只要有工作,本本份份地做人,只要要求不高,其实生活挺好的。我想过了,当初我在部里面给人家当奴才,整天打开水、揩桌子,拖地板,还打字,苦是苦了点,可是,要是我当初换个工作,不是想当官,也没必要那么卖力,我和人家一样喝茶聊天看报纸,难道部长还会开除我不成?坏就坏在我想当官,这个念头被他们利用了,是自己害了自己。
盛德福摇了摇头,道:书呆子!黄三木,你的书呆子气又来了。我以为,这几年你已经改了,已经不再有书呆子气了,可是,你还是改不了,这是非常有害的。当初,你的那篇文章害了你,实质上,是书呆子气害了你,书呆子气会害死人的啊!我一定要劝劝你,你不能再这么想,我们在这个社会上混,不管社会怎么样,总不能让社会来适应我们,当然是要我们去适应这个社会,社会现实这样,我们又何必那么认真,那么严肃呢?混混吧,和人家一样混。和这个社会上所有有出息的人一样,一样当官,一样吃喝,甚至一样搞歪门邪道,一样腐化堕落。
黄三木道:我就是不会搞歪门邪道,也不愿意腐化堕落。
盛德福道:不会就学嘛!事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凭你的头脑,凭你的才智,什么学不会的?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我告诉你,你对洪叶也不必想得太多,她是个好人,就算不理想,也没关系,你完全可以拥有爱情的,到外面找一个就是嘛!
盛德福压低嗓门道:现在这些当官的,听说都有情妇,我就亲眼看到过好几个,长得漂亮哪!家里面那个长得好长得差,这有什么关系呢?
黄三木道:要是在古代就好了,可以来个三妻四妾。
盛德福道:古代可以,现在也可以。解放后,法律规定只准一夫一妻,可法律是法律,中国的法律都是可以钻空子的。在法律外面,照样可以搞三妻四妾,只不过,有派司的是一个,还有那些没派司的,你想几个就几个,这还不是一回事么?关键在于你有没有出息,有没有权,有没有钱,有了权和钱,不怕没有美女上门。
黄三木忍不住笑了笑,说:盛德福,没想到你把这个社会看得这么透,在这个社会上,你这种人才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啊,我真是服了你!
洪叶回来了,盛德福说了几句客套话,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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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住进来一个年轻女子,黄三木每次从楼下上来,都要朝她看几眼,这个女人也看看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这个女的,长得真不错。年纪大约在二十六、七岁光景,在附近的这几幢宿舍里,这个人称得上是个美女了。
黄三木就问洪叶,这个女的是干什么的,怎么会住在这里。洪叶说,她是三叉路上那个补鞋人的老婆,最近租了楼下的柴棚间住。洪叶说,现在青云镇繁荣起来了,这个补鞋人光补补鞋,每天就可以挣几十块钱,他老婆就是帮他烧烧饭、洗洗衣服的。
黄三木和洪叶一起出去上班,经过三叉路口时,黄三木就看到了一个弯腰补鞋的人,旁边堆着一大堆鞋子,看上去生意很好。洪叶就说:看到了吧,就是这个人,你看到的那个女的,就是他的老婆。这个人还真有本事,自己长得不怎么样,老婆挺不错的,有很多人在议论他呢!
洪叶说得很平淡,黄三木听进去后,震动极大。一整天,他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一整天,都在想着那个小美人。
下班时,他在三叉路口放慢了脚步。补鞋的摊子上,有几个人围在那里看,黄三木就特意走了过去,把这个补鞋青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希望这个补鞋青年是个美男子,是个和老婆般配的人,很遗憾,这个人的样子实在不怎么样:倒挂眉、尖下巴,双眼下陷,脸上没肉。不过,看上去倒有些精明,是那种有本事骗老婆的人。
走到楼下,黄三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的,正在给老公晒衣服。因为他们住在柴棚间里,衣服没地方晒,就在门口树起两根毛竹,中间拉根绳子,衣服就晒了上去。黄三木看了看她,她正好把那件衣服弄平整了,转过头来也看看黄三木,黄三木不好意思,就把头低了下去,她也转过身子,去晒第二件衣服了。
黄三木一边上楼梯,一边把头偷偷地伸出楼道口,看那女的。这人长得真是标致,一条很平常的青色牛仔裤,把两条腿和一只丰满的屁股显露了出来,头发剪得短短的,脸蛋白白嫩嫩,透着微红,这是一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女子,与其说是个少妇,还不如说是个少女。
黄三木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还在想这个人。唉,这么一个美女,竟然嫁给一个补鞋子的下等人。自己是个市委干部,却找了个黑脸婆。哈哈!一个市委干部,还不如一个补鞋子的!是啊,一个男人,有没有出息,老婆找得好不好,美不美,是一个重要的标志。黄三木就属于那种没有出息的人了,看起来有点出息,其实是最没有出息的,是那种靠老婆发家,靠老婆过日子的人。
中午,洪叶在烧菜。黄三木在卫生间里打开了窗户,想往下面寻找那个人影。正巧,那个女的正在和补鞋的说话,两人柔情蜜意的,看了叫人生气。唉,老天爷,要是把我们两对夫妻拆开来,换一种方式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