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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严维看著他:“你什麽意思。”郁林把筷子放下,顿了顿:“什麽什麽意思?”他想了一会,口气又缓了下来:“就是件小事,大吵大闹的没意思。”严维笑了起来:“你嫌我闹腾,你嫌我丢人。”他喘了口气,“是,你脾气好,你有修养。你不屑於和他们吵。明明就是他们不对,你他妈的帮我说句话也不肯。”

“我丢了你的脸了?”严维看著郁林。郁林的唇微微抿著,手拿起筷子,又往嘴里送了几口。严维盯著他,笑起来:“就你有出息。我就是个流氓,哪配的上你呢。我他妈的……还不是,还不是以为你喜欢吃……”

他顿了顿,竟然坐下来,埋头大吃了起来,再不说一句话。郁林早已没了胃口。两个人一顿饭吃的几乎大打出手,买了单,更是隔得远远的。到宾馆的时候,郁林上了楼梯,到拐弯的时候,停下来看严维,看见严维在前台买了箱啤酒,就坐在宾馆入口的凳子上,拉开一罐,喝一罐,郁林下去拽住他。“别喝了。”

严维嘴里叫骂著:“一边去。”郁林看了他一会,把那箱啤酒夹在胳膊下,严维一罐见底,再去拿的时候,没了著落,看了好久,才发现郁林抱著他的宝贝,恶声恶气的说了句:“你给我放下。”郁林站著:“上去喝。”

他抱著那箱啤酒,往楼上走了几步,看严维真摇摇晃晃的跟了过来。关了门,坐在一边,看严维伸手拉啤酒的拉环,勾了几次,还是拉不开。郁林沈默著,再搭话时,声音有些嘶哑:“维维,就这样吧。真过满两天,还不更加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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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维啪的一声,终於把拉环拉开了。啤酒溅了点出来,满手都是,他不知道往哪里擦,就这样伸著。他这样在床沿坐著,过了会,慢慢往後躺,手腕稳著,让酒不至於哗哗的洒下来,直到头陷在床褥堆里,才拿著那罐啤酒,小心的凑到嘴边,喝一口,倒有三口湿了头发。

郁林无意猜他有几分醉,只是静静候著。等那一罐喝光了,严维闭著眼睛,一动不动。郁林看著他,等了很久,以为他真睡熟了,才走过去,把垃圾扔到床下,替他简单的擦了擦水迹,盖了被。严维突然说:“我真不明白,过去为什麽会觉得你还待见我。”

郁林的手顿了顿,然後才继续把被子往上拉好。严维闭著眼睛,“那时候,刚醒过来,浑身都疼,就来吓我,事情一幢接一幢,人都懵了。可你跟我两个人的时候,我一瞅你,我心就定了,我觉得你还想著我呢,你看我的眼神,还跟过去一样。”

严维听见郁林开始抖被子,挺用力的,在努力证明他有多泰然自若。严维笑了出来:“我是真不明白,为什麽那时候会那样想。我真认为你对我没变过,你照顾我,发脾气,和过去一样。我以为你嘴上不肯认,心里想我想的快死了。一晚回来,你就坐沙发上等著……”

“我以为你他妈的还爱我。”严维突然用力捶了一下床,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我发的是什麽疯!”

郁林背著他,听见哭声,才慢慢转过头。严维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蒙著脸,嚎啕哭著。郁林就听到闷著的哭声。旅馆隔音不好,楼下摩托车的喇叭声,隔壁嫌吵,咚咚的敲著墙壁。这方寸大的地方,各种各样的杂音。郁林笔直的站在那里,觉得什麽都很模糊,他就听得见严维的哭声。像用手轻碰含羞草的时候,周围再吵,也只听得见缓缓合拢叶片的声音。

“都是我的错,维维是最好的。”郁林笔直的站著,他觉得嗓子哑了,说不出来,忍了好久,有些水迹跌在严维的被单上,他伸手抹开,好半天,声音才平静下来:“你忘了我吧。”严维缩在被单下,漆黑,闷热。他听见郁林像个没事人一样:“你忘了我吧。”他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唉,小林子,那句话怎麽说的,哀莫大於什麽?”

郁林笔直的身子轻微的晃了一下。“哀莫大於心死。”

严维的眼泪刚流干了,又涌出来。“我他妈的倒觉得,不是心死。”

从下午到第二天,没人说要吃什麽。两个人挺尸般的躺著,谁都不肯多说一句话。熬到天亮,才起来,空著肚子,准备赶中午的火车回去。买好票,还有些空余的时间。严维就出了站,不知道去哪了,临发车了才回来。他往郁林手里塞了点东西,是一袋贴纸照,都是一寸大小。严维的声音看不出他昨天那麽闹腾过,“收著,收著。”他把郁林的手指掰拢了,让他握紧那些照片,“你现在出息了,钱包里也别老装一个人的,换著放,哈哈,多有派头。”

他顿了顿:“我开玩笑的。”他拢紧郁林的手:“收著,收著。我昨天想了,也没差到要忘的地步,留个纪念。”郁林的手终於握紧了。郁林上了车,严维在下面看他,“你想吃什麽,炒花生米吃吗。”附近有卖桔子和零食的,就在站台的柱子旁。郁林说:“上来吧。”严维点了点头,又摇了下,“还是给你先买点吃的吧,等著。”他去买了半斤桔子,从车窗的缝里,仰著头,踮著脚递进去。

郁林看著他,严维倒似有些羞涩的笑了。“坐火车可累了,路上吃点桔子。”郁林点著头,他听见火车叫了一声。“上车吗。”严维仰著头看他:“我一个人挺好的,在哪都行。”郁林挺久没说话。“我不放心你。”

严维哈哈笑著:“这话我不爱听。”他移开视线,“你别老用这眼神看我,我老误会。”郁林觉得胸口疼,说不上来那边疼,他往口袋里摸了摸,除了钱包,还装著个长方形的信封,不知道塞了多久了,连信封角都卷了起来。郁林把信封拿出来,车轮子动了,他才从车窗递给严维:“你身份证,一直忘了给你了。”

严维应著,小跑著,伸手接了。严维说:“这就走了?”郁林的那个窗户离他一下子就远了几米,他情不自禁的又往前跑了几步。郁林看著他,叫了声:“维维……”严维跟了几步,才下意识的停住了,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敷衍的挥著。

33

郁林只来得及叫了他一声。人一想抓着点什么,老天总有磨得他放手的法子。

别墅外的那片树林已经半秃了。满地都是染得金黄的银杏叶,树上的叶子还在不停的,簌簌的落着。偶尔被风卷起,带来了几片,飘进阳台,又止步于纱窗前。

郁林坐在阳台,冒着热气的咖啡暂时搁置在玻璃茶几上。山风扑耳,室内的钢琴声反倒隐隐卓卓的。严惜手下的即兴幻想曲,已经进入到第三部分的尾声,更加快速的旋律,织着即兴而为的幻想的延伸感,流水般激越的热情过后,再现了第一部分的矛盾与焦躁,不断在属功能和弦中徘徊的手指忧郁而急切。富贵越发的老了,它蹲在对面的小毛毯上,舔着掉毛的地方,猫尾偶尔合着节拍,晃一下。

过了很久,才听见钢琴盖放下来的闷响。严惜光着脚啪啪走路的声音,朝这边过来。就一会,就看见他穿着连帽外套和宽松的布裤,坐到郁林对面的椅子上。他单手把富贵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逗着玩。严惜笑眯眯的,“不夸夸我?”郁林沉默着,点了下头。“嗯。好听。”他说。隔了数月,那张消瘦了不少的脸上,眼睛下带着青黑色的阴影。其他的地方,依然收拾的妥帖。端正还在,只是越发的阴沉,寡言。

严惜左手拿着本大相册,等富贵从他身上下去,蜷进躺椅的角落,才递给郁林。“喏,你放抽屉里的东西。我用相册装好了,这样不容易弄丢。”郁林愣了下,接过一翻看,里面是严维仓促拍的贴纸照,喜怒哀乐的样子,都有。他合拢了相册,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会,才问了句:“你不气?”

严惜噗嗤一笑。郁林看着他,眼睑微垂:“你总在迁就我。”严惜拿着郁林喝过的咖啡,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小事闹闹脾气,大事还是懂的。”严惜原本还是坐着,渐渐已经半躺在躺椅上,伸着懒腰,定定的看着郁林,突然一笑:“是不是更爱我了?”

郁林竟也被逗得笑了笑。严惜过了会,才说:“老头子说你上午又发火了。”郁林看着别处。严惜笑了,努力的伸长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记得下午的预约。”郁林应了一声,“记得。你最近不是也得去体检吗,正好送你过去。”

他站起来,把富贵往屋里赶。“回屋去。”富贵迟缓的挪动着身子,往二楼那间客房走。郁林把它的身子掉了个头,“别去那,下楼。”两个人在一起炒了些菜,吃了饭,下午开车到了富康医院。严惜专门带着个小包,里面放着他们的病历和医疗卡,边走边翻。“前几天崔东才问为什么不要个私人医生。”

郁林说:“都往医院跑习惯了。”他说完,突然顿了顿,看了看严惜的反应。严惜像是真没听见那样,“你在二楼是吧,那我先上去了。”郁林应了一声。二楼尽头的两间办公室,崔东等在那里,看他过来,手插在白大褂里,笑了笑:“哎,对不住。老李病了。里面那小姑娘也算个高材生,未来的心理专家。能凑合吗?”

崔东看着那人黑着脸的样子,继续打着哈哈,“行了行了,先见个面。”他把郁林拽进去,介绍着:“这是小赵。”崔东看郁林没说什么,乐得带上门走了。赵医生人年轻,打扮却老气,她翻着以前的记录,“最近有什么不称意的事,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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