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媞不敢起来。皇后莫非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又不像。要整她何必先预警呢?班媞大着胆子看了看,心倒是一寸一寸地放下来了。许?是一个清浅的人,情绪都写在脸上呢。
许?其实是后悔的。她没有想到上巳节小小地戏弄一下班媞,竟然成全了她,许?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刮子。她要跟刘骜闹,刘骜又不吃她这一套,扑腾了几下,她只能认了。反正后宫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只要刘骜还爱着自己,她就打算委曲求全了。她做事没什么原则,一边发脾气,同时也就张罗着找台阶下了,随时随地准备妥协。说好听点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白一点就是色厉内荏。
“妹妹,我也替你高兴啊。”许?伸出手,示意她起来,一边又笑着说,“只怕你有了皇帝,有了孩子,眼中就根本没有我这个皇后了吧?”
一听到这样的语调,班媞就觉得许?实在没有皇后的气派。许?喜欢冷笑,眼神一挑,她的笑容冷得能让人长冻疮,她的话,也是句句都有刺。几回下来,班媞就适应许?的刻薄了。因为除了讥讽,她的态度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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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一部:许后(16)
班媞正在想着怎么敷衍,不知怎的,许?的口气忽然松了下来,变得楚楚可怜了:“妹妹,皇帝与你亲近,倒是好事。你懂礼义,有分寸,可以替我规劝规劝他。”班媞对皇后忽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信任有些不解了,听起来怎么都像虚情假意。她叫了一声:“殿下……”
“有些话,我一直想找人说,可是,在这深宫里,我能对谁说呢?我能信任谁呢?”许?说,“我只愿意相信妹妹,妹妹是个读书人,又有见地,我和你一见如故。”
许?居然向班媞求援了,想摆脱自己的困境。她告诉班媞,现在,许家的命运堪忧,因为王家势力太大了,王凤又权倾朝野,她一见到皇帝两人就要吵架,没有办法说服他。听得许皇后掏心掏肺地信任她,班媞一时受宠若惊。猜度许?的态度,甚至有想和她结盟的意思。一时之间,班媞不能判断这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悬崖。她含着笑容静止在那里,想。
许?看她还在思忖,盈盈地走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班媞感觉到一只绵软而微凉的手搭到自己的手上,它的主人在向她示好呢。她忽然就记起,在藏书阁里,许?曾用那么轻佻的右手,轻轻扫拂过她。班媞心里哼了一声,短促地笑了笑,就客客气气地说:“殿下过虑了。皇帝对殿下极为宠爱,谁能跟您争宠呢?朝中的事自然由朝臣去理会,殿下别太操心,身体要紧。现在您刚出月子,还需要好好静养,否则以后就难以恢复了。”说罢,班媞令宝儿呈上为女婴准备的童衣及礼物,笑说,“就算为了社稷,殿下也应该多保重身体啊。”
班媞似乎在装傻,许?也意识到这点了。可是,班媞的拒绝是柔媚的,轻盈的,她不好勉强。许?只能收下班媞无关痛痒的安慰话,命人谢过。
话题一旦岔开了,两个女人就自然起来;她们开始津津有味地探讨起孩子,幸好这个话题可以无穷无尽地绵延下去,足以掩饰两人的尴尬不安。
在回增成舍的路上,宝儿好心好意地安慰班媞说:“婕妤,不必着急。皇后刚生了小公主,婕妤也快要生了,也许,皇帝会看在小公主小皇子的分上,听你们的话,不再让大司马他们管事了呢?”
班媞实在忍不住了,放声笑起来。与一位十四岁的小姑娘谈政治,真是处处充满惊奇与意外啊。
宝儿被笑得莫名其妙,班媞也不解释,随她去。
10
一大早,恍惚间班媞像是听到了笑声。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刘骜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逼近她的眼前,望着她。她有点诧异了,正准备起身,刘骜按住她的肩,然后用手指勾起她的小下巴,眨眨眼示意:“媞儿,别急,等我画完。”一边说,一边竟用专门用来画眉的黛子墨轻轻地在她右边脸庞上浅浅地描画起来。
班媞脸上痒痒的,直想笑,又不敢挣扎;旁边的宫女燕喜也强忍着笑说:“婕妤,不要说话,不要笑,否则陛下就画不好了。”趁着刘骜提笔的片刻工夫,班媞赶紧说:“你们也不好好劝劝皇帝,这样闹起来,我们增成舍岂不是显得没规没矩了?”刘骜已经掰着她的下巴了:“不许说话。”她只得闭上嘴,任由刘骜处置。
寝宫里,大家都伸着头看刘骜的手笔,偶然几声吃吃的笑声。班媞也不好再抗拒,索性闭上眼睛,不管了。
一会,燕喜和一群宫女便拿着两面菱镜过来了,大家都笑作一团。刘骜亲自取过菱镜,为班媞扶好。班媞很不好意思,仔细一看,左边脸颊画了一只小鸟,右边脸颊画了一丛竹林。班媞的肌肤雪白,眉目分清,睫毛浓密漆黑,唇色鲜润,用黛子墨在她的脸上作画,倒是别开生面。刘骜在一旁得意地笑:“觉得朕这个妆化得如何?”一群女侍已在叽叽喳喳地笑开了:“陛下画得真好。婕妤,不必洗脸了,就让姐妹们看看皇帝亲自给你化的妆吧。”
刘骜端详着她,笑了笑:“朕觉得你与班伯长得很像。”班媞有点发窘,说:“他正是臣妾的兄长……”刘骜打断她的话,“这个朕知道。所以朕才觉得你似曾相识,你的眉目,脸颊,与你的哥哥都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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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一部:许后(17)
班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她何止长得像哥哥,还长得像刘骜。真是诡异,她有点发闷。
顿了一顿,班媞正要说话,忽然,小黄门在外传报:“启禀陛下,中宫派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刘骜正在给班媞匀胭脂的颜色,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一会就来。”
“陛下,此事非常紧急……”
忽然间,门口有位宫女冲进寝宫,扑通一声,在刘骜面前跪下来,放声大哭:“小公主薨了,皇后殿下昏厥过去了。陛下,求您赶紧去看看吧,陛下……”刘骜抬起就是一脚,踹开跪着的侍女;燕喜慌慌张张地把刘骜的外袍递过来,他一伸手穿上,直直地就往外走。
皇帝走了。
增成舍陷入了令人难堪的寂静,无边无际的都是沉默。班媞愣着,发了很久的呆。
她终于回过神来,吩咐燕喜:“给我准备梳洗。”她把脸上的小鸟和丛林,一并洗去了,然后开始细细地描眉。燕喜在慢慢地给她梳头,宫女们都不知道该干什么,看着班媞。菱镜里,班媞无喜无嗔,淡然说:“宝儿,给我挑一件素净的衣服,准备丧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