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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2页)

“但他真是个傻瓜。”马索又说:“他应该去市场,一枪打死马贩子——啪!——然后说都是季风害他行动。我就会这么干的。”他还来不及述说他对人间公义的挑战,汽车引擎声传来,一辆与小径齐宽的四轮丰田卡车开.过来,只稍稍慢了一下,给我们跳开让路的机会。是迪富尔先生,村里的杂货店老板,卢贝隆山区野猪的天敌。

爱昧野味

以前,我们也看过肉店墙上高悬的野猪头,只把它当成乡间常见的怪异装饰品,没有多加注意。但是今年夏天,有那么一两次,野猪打从山区干燥的高坡上下来,喝我们游泳池的水,偷吃地里的甜瓜。亲眼看过那活生生的动物之后,我们就没法直视墙上做成标本的野猪头了。野猪色黑而壮实,四条腿比家猪长,脸上多须、神色忧愁。我们却暗祷猎人放过他们。但不幸,野猪是鲜美的野味,猎人在卢贝隆紧追它们不舍。

迪富尔先生是公认的好猎手,现代机械装备的猎户。他穿着野战服,卡车上满载火力强大的武器。当其他装备较差的猎人还在喘着气缓步爬行之时,他的卡车已经开上崎岖的山径,抵达野猪集中的高坡。车上有一只大木箱,里面装着六条猎犬,都受过严格训练,可能连续追踪兽迹达数日之久。可怜的野猪,简直没有逃生的机会。

我对马索说,这么多猎人,死追猛打野猪,实在太不人道。

“但是他们的味道真好,”他说;“尤其是幼猪、乳猪。而且,这事完全符合自然。英国人对动物太多情了。可是他们又捉狐狸。那才是神经病呢。”

风更强、更冷了。我问马索,他认为这风要吹到几时。

“一天,一星期,谁知道?”他包斜着眼我:“你不会想自杀吧?会不会?”我说,很抱歉让他失望,但我很好,很开心,正期待着冬天和圣诞节的来临。“圣诞节过后,常常发生谋杀案,”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在盼望爱看的电视节目——“季风自杀事件”的血腥续集。

回家的路上,我听见枪声。希望迪富尔失手没打中。不管我住在此地多久,我大概都没法成为真正的乡下人吧。如果我喜见满地乱走的野猪胜过盛在盘子里的猪肉,我大概也就没法真正归化为法国人。让法国人去唯肠胃至上吧:我宁可与周围环境中的血腥气保持一点文明的距离。

这自命清高的神气维持到晚餐时分。安莉送了一支野兔给我们,我妻蘸着香料和芥末烤了它。我连吃了三盘。掺和着兔血的浓醇肉汁,棒极了。

橄榄油磨坊

苏里瓦夫人,“伊凤阿姨小馆”的80岁主厨,向我们谈起她心目中普罗旺斯最好的橄榄油。关于这件事,她当然比任何人更有资格谈。她不仅是出色的厨师,也是橄榄油专家。她试用过所有品牌的橄榄油,而根据她的专业知识和审美眼光,雷伯谷地产的油最好。这油,她告诉我们,可以在莫桑村(Maussane…Ies…AIPilles)的小磨坊买到。

住在英国的时候,橄榄油是奢侈品,只在调制新鲜蛋黄酱的时候,舍得用上一点。在普罗旺斯,它却是日用品,多得是。我们买的是5公升铁罐装,做菜用,浸羊乳酪、泡红辣椒吃,蘸面包、拌芦笋,甚至用来保存松露。它还可以防止宿醉。(饮酒前吞一大汤匙橄揽油,据说可在胃壁形成保护膜,免遭过量酒精的侵蚀。)我们像海绵般吸取橄榄油,渐渐学会分辨它的等级和风味,开始挑剔,决不上店里或超级市场买油,而到磨坊及油厂去搜购。我对于四出搜寻橄榄油的兴趣,不下于遍访葡萄园买酒。

出门时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午餐怎么解决。我们如果要去陌生地方,研究地图之外,一定细读戈米氏指南。我们发现莫桑很靠近雷伯,而雷伯的博马奈餐厅我们是光顾过的;菜固然好,帐单也很惊人。莫桑的餐馆会不会同样贵呢?苏里瓦夫人拯救了我们。“到帕哈度(LeParadou)去,”她告诉我们:“在帕哈度小酒馆吃午餐。中午以前一定要到哟。”

寒冷而晴朗的天气是美食的好天气。我们在正午前几分钟,跨进帕哈度酒馆。扑面而来的大蒜香和燃烧木柴的气味,顿时让我们感到饥饿。长形的屋子里生着好大一炉火;屋里摆满旧大理石桌面的餐桌,还有素色瓷砖砌的酒吧。厨房里传出忙碌的刀声。这餐馆万事俱备,但是酒馆老板说,独独缺少我们的座位。

屋里是空荡荡的,可是他说,15分钟之内就会坐满。他抱歉地耸耸肩。他看看我妻,看出她脸上,被剥夺一顿好饭的悲惨表情。面对一个女子如此明显的苦恼,他心软了,安排我们坐在向火的一张桌子上,在我俩中间摆上一瓶红酒。

老顾客成群结队、吵吵闹闹地进来了,直奔他们每天惯坐的桌。不到十二点半,每个座位都坐满了。老板,也是唯一的侍者,满手端着盘子团团转。这餐馆以简单的原则经营,免除顾客点菜的烦恼。像奔牛村的“车站咖啡馆”一样,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喝什么。我们得到一份油炸脆番薯片、一份橄榄油沙拉,此外还有粉色乡下香肠切片、蜗牛蘸蛋黄酱:、鲤鱼、大蒜酱煎蛋、柔嫩的乳酪和自制的蛋塔。这样的一餐,法国人习以为常,却能让观光客在多年之后仍津津乐道。对于居住在这里的外籍人而言,则是又一次愉快的发现,可以留待某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带着辘辘饥肠重访,知道自己会吃得饱饱地、身上暖和和地离开。

阳光的滋味

我们抵达莫桑的橄榄油磨坊,才知来早了两个月。这一季的橄榄,要到一月才收成,那时候来买,才是最新鲜,最好的。磨坊经理说,幸好去年橄榄大丰收,至今还有存余的油。我们可以先参观磨坊,他会帮我们装.好12公升的油带走。磨坊的正式名称叫“雷伯谷地橄榄油合作社”,太长了,朴素的房子前楣几乎写不下。房子深藏在一条小路的内侧。屋里的每样东西似乎都用油擦抹过,地板和墙壁滑不溜秋;通往展示厅的楼梯,踩在脚下滑溜溜的。几个男子在大厅内围桌而坐,往瓶子、罐子上贴合作社的金色标签。瓶子、罐子里都装着黄绿色的油——正如墙上的告示所言,纯净天然,是橄榄经一次冷压榨出来的。我们到办公室去领油。

经理用两公升装的方罐,给我们装了六罐在纸盒里,还送我们一些橄榄油香皂。“再没有什么比这个对皮肤更好的了,”他用油污的手指拍打着脸颊说:“至于这油呢,也是绝好的。你用了就知道。”

这天晚餐前,我们便试吃了。滴几滴油在涂了碎蕃茄的面包上,好像吃下了阳光的滋味。

清扫烟囱之必要

客人仍不断来访,穿着盛夏的服装,希望见到宜于游泳的天气。他们总以为普罗旺斯是地中海型气候,看见我们穿的是毛衣、晚间还燃起壁炉,喝的是冬季酒。吃的是冬天食物,他们大感沮丧。十一月的天气都这么冷吗?这儿不是一年到头都很热吗?我们说起积雪、说起零度以下的夜晚和凌厉的风,他们失望极了,好像我们拿热带气候的说辞,把他们诳骗到了北极。

普罗旺斯冬季寒冷,但日照充足。十一月底,天空晴朗湛蓝。阳光普照、万里无云,照福斯坦的说法,天气太好了,老天爷一定别有歹意。他预测今年冬天酷寒,气温会降得奇低,把橄榄树都给冻死——1976年的惨剧将会重演。他幸灾乐祸地预言:鸡会被冻僵、老人冻死在床上。他说毫无疑问会长期断电,警告我虽装了暖气,烟囱仍须清理。

“你将日夜燃烧木头,”他说:“那时候,没有清干净的烟囱可能会着火。消防队员来帮你灭火时,如果你拿不出清扫过烟囱的证明,他们就会罚你一大笔钱。”更糟糕的情况是万一烟囱起火导致房子烧毁,你拿不出清扫烟囱的证明,保险公司也不理赔。福斯坦让我想象那种无家可归又破产的情境,而这一切都因为烟囱没扫的缘故,他看着我沉重地点点头。

可是,我问他,扫烟囱的证明要是跟屋子一起烧掉了怎么办呢?这一点他倒没想到。我猜他很感激我提醒他另一种可能的灾难。像他这样谨小慎微、乐于悲观的人,需要有人时时添加一些新忧虑,否则会太安逸自得了。

我请了卡维隆的首席烟囱工人,贝特拉摩先生带着扫把和吸尘器来家。这人个头高大,但态度谦恭,一身是煤灰。他扫了20年的烟囱,而他扫过的烟囱,据他说,从来没有起过火。扫完之后,他开具清扫证明,盖上他污脏的手指印,祝我冬天愉快。“今年冬天不会冷,”他说;“已经连续过了三个寒冷的冬天,第四年一定不冷。”

我问他要不要去替福斯坦家清烟囱,顺便交换一下天气预测方面的意见。

“不,我从来不上他家。他太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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