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焦虑道:“我的伤又不至死,身为主帅,怎能对局势一无所知?此时谁还在营中,宇文灵殊还是于景庭?传我的令把他们叫来。”凭潮走出门去,不一会回来,拿了几包药材在手里,对我的命令充耳不闻。我无奈道:“那我三弟呢?他的伤你看了没有?”
凭潮随口道:“就是那个南越俘虏么?没什么要紧。”
“等你家殿下回来,我的伤势……”
凭潮动作一顿:“我不会为你保密。”他拨了拨炉中的火,低声道,“从前杜詹事让我不要将他的病情告诉殿下,后来他去世,太子殿下深受打击,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你是殿下心中最重要的人,就算骗他一时,还能瞒过一生么?殿下若知道真相,还能多劝你休养,假若他不知道,而你又不知自爱,岂不是要他追悔莫及?”
我哑口无言,过了一会道:“我不是要一直瞒他,是怕他因此迁怒于南越人。”
凭潮严肃道:“那你更应专心养伤,尽快恢复元气,那样太子殿下即使知道真相,看到你精神不错也不至于太难过。”他将早已熬好的一副药放在我手边,继续叮嘱,“还有,你伤好以后,必须尽量避免受伤,也不能过分催动内力,如果用力过度,后果不亚于重新受一次重伤。水滴尚能石穿,你底子再好,又能经受几次反复摧折?今日我的话说到这里,殿下别当耳旁风了。”我不再言语,起身端起药碗,慢慢喝光。凭潮接过碗,认真地道:“我愿殿下从此平安无事,永远不用欠债。”
过了几日,我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动,刚刚穿好战袍,对着墙上挂的一柄钢刀挽起发髻,便见刀面上映出一个人影。我立刻抽刀转身:“你别过来。”
江原立在营帐门口上下打量我:“你病糊涂了?”
我烦躁道:“我警告你,别像上次那般打我。”
他似乎已经想起,嘴巴弯得牙齿都露出来,故意道:“我怎会平白无故打你屁股,难道你又做亏心事了?”
我恨然:“你一定说出来么?”
江原收起笑容,走进来拿开我手里的刀,轻轻将我拉进怀里,低声道:“我只想用力抱紧你,怎会打你?要打也是打我自己,不丢下你离开,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说着解我的衣带,“让我看看。”
我按住不让他看:“此事全怪我疏忽大意,你不要迁怒别人。”
江原突然变得面无表情:“我迁怒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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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一六章 一曲舞末(中)
他脸色阴沉无比,初一见面时的轻松随意瞬间消失无踪,似乎刚才的对话不过暂时打断了他,这个才是他来时真正的心情。
我一惊抬头:“你可别乱来,我最怕的就是……”
不等我说完,江原冷冷哼道:“我乱来?我看我怎么也比不上父皇乱来啊。”
我不禁疑惑:“皇上怎么了?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事情有变?”
江原冷笑:“对!事情变得太有趣,完全不是你我想的那样。父皇他对我使了好手段,布置一切,只是为了骗我回洛阳!”
我惊诧不已:“怎么一回事!”
江原重新低头看我,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了的心痛:“你脸色这么苍白,又流了多少血?我命人去找徐神医,他不能没有办法。”他坚持将我抱回床上,始终不肯松手。我正奇怪于江原的反应,他又轻声开口:“凌悦,我总想让你远离伤害,可还是免不了将你置身险地。都是我的错,没想到父皇这么快就打算鸟尽弓藏,更没想到他连你都不放过。”
我越发不知所云:“他不放过我?只要攻越之战结束,他要收我兵权,我还会抓住不放不成?”
江原痛心道:“你还什么都蒙在鼓里!对付你,哪里是收回兵权那么简单。难道你从没怀疑过,为何赵葑那么轻易就混进了建康皇宫,为何他挟持你后只须威胁箕豹军不能追赶,便可以离开魏军的势力范围?”
我听得不可思议:“你说皇上为赵葑创造条件挟持我?这样做不就帮了赵誊,难道他不怕魏军陷入混乱?”
江原齿冷地笑道:“他早有密令给江进和宇文念等人,趁你我都不在军中,立刻带兵主导建康局势。混乱?建康乱了,正是他所期待的结果。父皇简直冷血到极致,连姑母唯一的骨血都不顾惜,我绝不能原谅他!”
我惊呆了:“你说建康乱了?并且是皇上一手策划让它乱!为什么?”
江原声音里夹杂着恼恨:“因为父皇还是不信任你我,他怕你在南越的威信扩大,居功自持威胁朝政;还怕我对你痴迷纵容,误国误身。于是布下此局,要彻底毁去你在南越的威望,他甚至想令你被赵誊所害,以此断了我的牵念!你知道么?江进和宇文念等率军在建康抢掠财货、任意妄为,都是以越王名义!”
我一愣,对于江德的手段只感意外,心里倒不觉得有何愤怒,沉默半晌道:“皇上的担忧我能体谅,可是他实在不该以激起建康民愤来达到目的,纵容军队固然损我名声,难道就不是在损魏国权威?”
江原冷冷道:“若是父皇听到你这席话,真该无地自容!他过去已经错看了晋王,居然还如此自以为是,他真的是老了。”
我心道江德哪里是老迈昏聩,分明是清醒到了极点,南越刚下,他已经连我这个隐患都除去了。又问江原:“你一到洛阳立刻便发现了皇上的计划?”
“没有,我赶回洛阳之后,因为担心父皇的身体立刻进宫,岂料他拒不见我。我等了两日,得不到任何召见,便起了疑心,百般打听,才知他只是偶感风寒。见面后,父皇又找了不少理由留住我,我挂念战事,实在不愿拖延太久,正要回来时,你被赵誊劫持、建康生变的消息也到了。”江原说着咬牙,“我当时又惊又怒,料不到他出此狠招,险些硬闯进宫中逼父皇收回成命。转念又想,我的兵力都在南越,此时在洛阳力量薄弱,万一父皇强行将我扣留住,岂非更无法脱身?于是我避过父皇耳目,趁夜离开,才兼程赶到这里。”
我叹道:“我之前便担心魏军会借建康泄愤,百般防范,结果还是发生了。皇上授意,韩王和幽州王领头,想必虞世宁等人都无力阻拦。可是景庭居然顾忌我的伤势不来见我,岂非令事态更加严重?”说着看向江原,“你是刚到,还是已经去过建康?”
江原轻轻揽住我,好像怕将我弄疼:“我在路上得知你已无生命危险,自然一回来便去了建康。你不要怪于军师,他已经尽力了,一面派人传信给我,一面瞒住我们都不在中军的消息,还要稳定军心令将领们坚守职责,十分不易。再说你伤重体弱,又如何出面去震慑那些魏军?宇文灵殊已听从我的意见前往建康,说服他父亲退出建康。只有韩王自恃有父皇密令,即使见到我的手令都不肯听从,他的军队已与我们的人冲突多次。”
我立刻站起身:“那我们马上去建康,不能再耽搁了。”
江原的手依旧抓住我,抬头道:“我一处理完事务就来找你,把一切和盘托出,便是怕你不顾身体心急跑去建康。”
我拉他起来:“怎能不急?还未稳定局势,就要窝里斗,这算什么?走,去找韩王,我倒看看他如何收场。”
江原道:“你现在去有何用,等我将韩王制服,再让你出面澄清误解。”
“澄什么清,对南越人来说,是谁做的有分别么?我淹了长沙,这次再抢掠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