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隼也未多想,随意与端木瑢予说了几句话即自行离去。
端木瑢予兀自原地驻足许久,紊乱的心境始终难以平复,但有些事,却是不得不去面对。
由於偌大庄园里安排住下的人不少,庄里没那麽多仆从可供使唤,因此一些琐碎小事便各人自理了。也幸好这招待的都是些不拘小节的江湖侠客,也并未觉有何不便。
端木瑢予端盆打水回屋,尚未推门进去,就觉察到屋里没有人的气息。
他莫名有些慌乱,急忙抬脚进屋,随手把盆子往桌上一放,匆匆进内间探看,发现原来散在地上的衣衫已消失不见。
「欣儿!」
他三步并两步奔至床前,揭帐一看,床上的被褥已被收走,黑漆木床上空荡荡的什麽也没有。
东墙上的窗扇大开,金灿灿的日晖照亮一室,先前弥漫在房内情事後的气味,似乎也被这晴朗的日光所驱散,留下一室清爽。
从窗外探进屋内的清风,悠悠自僵立床畔的端木瑢予身旁拂过,轻拨他鬓角衣襬,又撩起那葱青帷帐,让那薄纱轻飘飘地上下左右翻飞,时不时扑到端木瑢予身上脸上。
一切都被收拾得乾乾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彷如昨夜仅是一夕春梦。
但那样真实的肉体交缠,怎可能是梦?
端木瑢予凝立不动,神色变换不停,眼神亦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
欣儿,这是你的希望吗?
你希望抹去一切痕迹,当作你我之间的……从未发生过?
师徒劫 第六章
六
端木欣并未走远。
在端木瑢予离开後,他勉强支著自己身体下床洗漱,擦拭掉身上前一夜的痕迹,再从包袱里拿出乾净的衣物换上,眼睛看也不看落在地上的那些,已然脏污的。
他拖著酸软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又把收在屋内角落的火盆拿出来点了,然後耐心地把被褥撕成片条,扔到火盆里烧了。
盆中火光不断跳跃向上,把丝丝缕缕一一吞噬,并且得寸进尺往上蔓延,将精致的锦缎化为灰黑。
失神的端木欣不经意被上窜的火舌灼了一口,指尖的疼痛刺激他放开未烧尽的布片一端,他低头看了一眼,食指尖端已红肿起来,但他并未感觉如何疼痛。
他将昨夜留下的所有痕迹焚尽,环视了屋里一圈,总觉得像少了什麽,内心也空荡荡的。
不,也许本来就该是空的。他真正想要的,从来也没有捉在手里过……
突然感觉昨夜的自己像著了魔,怎麽会妄想去侵占师父身边的位置?怎会妄想把遥不可及的明月清辉捉到自己手里?
端木欣想,昨夜的他一定是疯了。
经过前夜的狂乱,许久未经情事的端木欣身体酸痛万分,脸色苍白若纸,目光无比散乱,但此时此刻的他又自以为自己极为清醒。
该怎麽办?师父会不会从此避著他,躲著他,再也不看他一眼?会不会再也不温柔地喊他欣儿?会不会跟他断了师徒名分?会不会……会不会……
不不,只要说是酒後乱性就好了,师父一定可以体谅,一定可以理解,他不是有心,只是……只是一时喝多了……对,只是喝多了……
莫名涌起的惶恐,让端木欣步伐匆匆地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房间。
他昏昏沉沉地走到庭院里,停在栽种於墙边的一棵金木犀前,仰头看去,好似看见了模糊的人影立在上头。
欣儿,看,这是我们端木家的轻身功法……
面目含笑的男子伸臂搂过他的腰,似未使出多少劲力,轻松写意地将两人带上树,然後在摇曳的绿荫里,目光温柔地望著他。
端木欣恍惚回神,再定睛一瞧那浓密树冠,高大耸立的金木樨上哪里有人?
从叶隙间穿梭而来的碎金错落在少年的肩膀,发间,却驱赶不走他的容色黯淡。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看到的不是现在,而是岁月流河里过去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