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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2页)

南池子在天子脚下,每年国庆日街上都要过游行队伍,穿着各式艳的服装。高兴的话,可以坐在胡同口,从早上看到中午。晚上天安门广场上放礼花,运气好,说不定还会有降落伞飘到院子里。

虽然地处中心,有四达之便,但南池子从来是安安静静。夏日里,街道两旁的大槐树绿荫交午,总有着特别的清凉。早点摊,副食店,菜站,小酒铺,不多,却正好敷用。静悄悄的胡同,静悄悄的街道,平静而有秩序的生活,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紧贴着皇城才特有的气象。

北井胡同的第一次消失,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时候南池子大街改称葵花向阳路。胡同本来是大街中大大小小的凹曲,门牌号码,大街、胡同,各成系统,这一回都被抻直,用门牌号把大街和胡同统一起来,北井胡同六号,便成了葵花向阳路一五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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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北井胡同忆往(2)

外婆是湖北黄陂人,父亲名叫金永炎,曾为黎元洪幕僚,还做过短短几天的陆军次长。短寿,四十七岁就死了,老家的田产分在子女名下。外婆早早嫁人,田产放弃,土改划成分,本没把她算在内,“文革”一起,却成了漏网地主,抄家之后,勒令返回原籍。外婆不露声色吞下安眠药,从容而去。很快,不知从哪儿迁来一户工人成分的五口之家,超负荷的小院从此再没有往日的恬静和安宁。二号院也抄了家,主人被驱逐出去,院子里一下子住进了四五户,成了大杂院。经历了“文革”,承载过古老文化的真正的四合院其实已经很少,胡同所包容的,几乎都是杂院,居住环境乃至生存环境都很差的大杂院和小杂院。

1994年的时候,忽然有点儿怀旧,于是到离开二十多年的北井胡同看了看,看见胡同里的房子都很破旧,窄而短的胡同越发显得可怜巴巴。回来写了一则《院儿的杂拌儿》,记我生活过的小院和大院。如今胡同和小院已经拆得干净,大院的拆,据说也不久远。在北京生活了四十四年,可是能够作为生活见证的,差不多都不存在了,真不知道应该黯然,还是应该欣喜。

鞠保华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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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庭院深深四合院(1)

The Innermost Courtyards

How Private Can They Be?

文冯不二

图何经泰·廖伟棠

何经泰摄影

北京城里的旧院落,现在统以“四合院”呼之。其实,四合院是一种标准化了的特指院落,杂凑在胡同间的院落大多不合规矩,但这并不影响院落的功能。旧时生活在这些院落中的家庭,多是一家一户累世而居的大家庭。我出生并长期生活其间的那个旧院落,就是一个三代人聚族而居的居处。院落虽不是标准的四合院,但建筑形制仍是大同小异,如大门开在东南方,厨房、茅房也都各在其方位,即使第一次登门的送煤伙计、送水把式或掏粪工人也无须问询,就可以径直找到地方。

旧院落中房屋主次是分明的,主院北屋是上房,住老人;其他厢房、南房和跨院等屋宇各房分住。有老人在堂,无人敢喧哗,有时父母有些小争吵,时间稍久,或说话音调有点激动了,隔着院子,听见上房里一声严厉的痰嗽,大家立即住口,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放暑假时,各房的小孩子都在院子里玩,可一到午饭后必须回屋睡觉,因为那时爷爷奶奶也在睡觉。直到堂屋里一声轻咳,各屋的房门才纷纷打开,放出孩子去玩耍。在这样的院落里,祖父祖母的权威和一家人的生活安宁是至高无上的。有一件事一直忘不掉,那是我家一位住在附近另一座四合院中的至亲,他在1957年“犯了错误”。他仍然早出晚归,晨昏不忘到上房问安,像没事人似的,直到老人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把他叫到堂屋问话,他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说:“儿子不孝,把差使丢了。”老人“哦”了一声,说:“回家就好。”他才缓缓退去。

这些场景,都能让如我这样作为家族晚辈的四合院居住者感到被限制了自由,感到有些压抑。可如今人过中年,在回首往事、重新打量逝去的生活时,却也觉得有所领悟:现在的我,不论在外面遇到多少不愉快,回到家仍是平平静静——用四面墙围住一片安宁,为人生的不测守护一个避风港,供鸟倦飞而知还——这是最平庸又极实在的四合院的智慧。

我最怀念的是我家一进大门的那个大天井,这个天井约有百余平方米,里面没有房屋,南面是一个终日关着的大门,西北角有通向内院的屏门。因离上房较远,又有屏门阻隔,吵不到老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此是我儿时最喜欢的地方。院子的东面是一个半人高的土台,大约也有上百米,台上种有花树。我曾在土台上抓到过一只硕大的、叫声极宏的二尾蛐蛐,引得小朋友们艳羡不已。土台下停放着一辆人力车,当时称“洋车”,是爷爷外出时的代步工具,同时也是我的一个大玩具。家里没有雇佣专职的车夫,爷爷要出门总是临时招呼隔壁大杂院南房的一位关姓、小名三儿的小伙子。每当爷爷出门时,这位关三儿总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早早过来,把车子的瓦圈、辐条、脚铃、车把杆儿擦的铮亮,然后坐在门道厚重的大条凳上,拿着大大碗公喝水,一边坐等,一边给我讲乾隆爷的故事。有时等的时间长了,他闲不住,就自己抄起斧头劈柴,或者到后院井中打水提到土台上浇花。他拉着爷爷和我出门儿,也如当今的“的哥”,话特别多。我听他说过他家是旗人,祖上曾立过军功,是“揪着龙尾巴”进的关。我们一家不分长幼都称呼他“三爷”,这个“爷”字不代表辈分,只是尊称。关三爷曾送我一个用粗铁丝做的弹弓,后来被爷爷没收了。爷爷总在背后说三儿没出息,不上进,连个媳妇儿也说不上。可在我眼里,他可是个有来历的人物、应属“游侠”一类。算起来,这位“游侠”也该在七十岁以上了。

记忆中至今还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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