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厂的研究人员难掩得意神态地点点头,节目配合地制作出夸张的音效。在这一天,他们向全世界证明了,凡人自己搞出来的问题,他们也有办法收拾。
节目播放到这里,咖啡馆开始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着,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彼此交流着对于新疫苗的看法。
虽然前三剂证实了是失败的发明,面对第四代的疫苗,仍然可悲得燃起盲目的信心。他们不得不如此,如果不心存弼望,只怕谁都抵挡不了这股绝望的气息。
角落中,一名消瘦得惊人的年轻男子,原本疲累地趴在桌上补眠,却因为这个节目的关系,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并不是咖啡厅内突然扬起的嘈杂打扰到他,而是一些此起彼伏的思想洪流不断地涌向他脑子里,推挤着、交叠着,让他的身体本能反应地想要逃离。他不知道如何去证实、也不想去证实自己是不是能听见别人心底的秘密,在他清醒之前,他只想要片刻的安宁。
猛力吸了口气惊醒,游乐琪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咖啡厅里的顾客,有几名好奇地打量着这名既高且瘦,苍白的像是只幽魂似的年轻男子,不过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将注意力摆在新疫苗上头继续讨论着。
“先生,你还好吗?”也许是游乐琪的气色真的太糟,临桌的几名年轻女子关心地多问一句,从她们的装扮来看,应该是休息时间出来透气的护士,本能地察觉出游乐琪的状况不对劲。
礼貌的微微笑、摇摇头,游乐琪拢了拢衣服缩回座位里,他其实一点都不好,只是不习惯也不想要旁人的关心。翻了翻口袋,找出仅剩的几颗阿司匹林,就着早已凉透的咖啡咽了下去。他想到一个完全没有人的地方,想要好好地透口气、睡上一觉,但是除非世界末日,否则他休想找到这份安宁。
此起彼落的思想洪流再次涌向他,游乐琪痛苦地扶着额头皱起眉,努力地想抵抗这股力量,挣扎了好一会儿后,那些在脑海里叫嚣的声音终于转小。游乐琪长长呼出口气,吸了吸鼻子,随手一擦,纸巾上猩红不片。
“Shit……”低声咒骂一句,游乐琪知道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
不知从何时开始,仿佛一觉醒来后,他的世界就开始天翻地覆,再也阻挡不了这股力量在他体内爆炸。努力了好一会,鼻血终于停止,脑海中嘈杂的声响也转为宁静,游乐琪有些虚脱得靠向玻璃窗,茫然望着路上行人匆忙地来来去去。
对街的3C用品店外摆设的超大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详细地描述着手段凶残的连续杀人事件,被害人的照片一张一张闪过,全部都是充满朝气、年轻漂亮的女孩。游乐琪看着新闻、看着自己被通缉的照片,心底又是一阵苦笑。
这个城市真的冷漠得可怕!没有一个路人停下来瞧一瞧这些女孩,没有人愿意花个几秒钟同情哀悼她们,正如当初没有人发现她们失踪了、她们死亡了。游乐琪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凶杀人,全因这个城市的冷漠与视而不见——如同现在这样,连续杀人魔坐在街角的咖啡厅里,却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嘿……你真的不要太常吃那些药,而且,你已经过量了。”临桌的护士们显然注意了游乐琪好一阵子。
说实话,他对她们真的非常有吸引力:不错的五官,再加上又高又瘦的身材,越是脸色苍白、骨瘦如柴,越是能激起她们的母性及保护欲,仿佛她们就是该拯救他一般地理所当然。也难怪总是有一些好女人会爱上坏男人,因为她们总是傻气地认为自己能改变他。
看着眼着年轻护士那有些尴尬的笑容、泛红的双颊,及僵硬的四肢,她恐怕内心交战了好一会儿才敢过来和他说话,再看看和她同桌的其他护士,又是替她紧张又是加油打气……
幼稚无比的姐妹情深。游乐琪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冷笑,她们越是如此善良单纯,身上圣洁的光辉越是让他不自在,因为他们是如此的不一样。游乐琪身后吞食着弼望的黑暗,早已超乎世人所能想象。
“你不要对我太好……”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你不要对我太好,我会忍不住想杀你。”
***
啪的一声,昏黄的灯泡亮起,上了点年纪、头发灰白的殷诚,推了推老花眼镜走下楼来。身为殷家长辈,在维护殷家的声誉上,殷诚一直是个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男人。这一次,为了让殷家的长子嫡孙殷坚能够真正继承、扛起家族责任,特意将他召了回来,并且紧迫盯人地督促他学习。
一个天资如此之高的年轻人,怎么可以为了怠惰懒散而浪费了上天赐予他的能力?殷诚绝对不允许他这样不长进。
“怎么不开灯?”平静地看着排放整齐的棺木,这里是殷家老宅的禁区也是圣地,每回踏进来这里,殷诚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份敬畏的心情——只有最优秀的子孙,才有资格能躺在这里,也因为躺在这里,才让人不得不惋惜,他们全部都有着惊人的能力,却通通活不过二十九岁。
“开灯也没用。这里的古籍我不晓得看了多少遍,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可是又能如何?还是找不到任何方法阻挡那阵怪风。殷家的道术从来都是遵循自然,你怎么去阻止风不去吹、云不再飘?”
扔了手中翻了一半的手抄本,殷坚自暴自弃地朝着那一柜又一柜的书大吼大叫,他并不想如此无礼,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殷诚很体谅地苦笑着。‘鬼雾’杀死越多人,殷坚就越自责,因为一开始正是他阻止不了女娲重临人间,如果他们能够毁去四件玉器或是创世女神像,那么就不会有接下来这场灾难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这是我们的天命。”殷诚平静地回答。他遵守着这条家规,就算世人并不懂得感激,他们殷家仍要一肩挑起拯救阳间的责任,打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选择站在凡人这一边了。
“怎么阻止?就算有天命又如何?还不是血肉之躯!让你知道女娲就躲在‘鬼雾’当中,有本事走进去杀她吗?”殷坚气得破口大骂。
他已经劝了这个死脑筋的长辈不晓得多少次!他们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找出阻止女娲跟那阵怪风的方法之前,他们殷家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存实力,而不是眼看着‘鬼雾’吹向他们了,还继续守着老宅等死!
“她是神,她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务。”
“是的,但是我们会自己杀死自己!除非你一点恶念都没有,否则让那阵怪风刮中,你就会让自己的恶念啃食,最后化成一滩灰烬!”
正当两人还在那里互不相让地争执时,突然一阵怪风卷了进来,殷诚本能地用身体护住殷坚,可惜仍然阻止不了‘鬼雾’啃食两人的皮肤。
剧烈的疼痛掠夺出两人凄厉的嚎叫。殷坚最后瞧见的是怪风将灯泡刮破,摆在棺木上方的油灯一盏一盏熄灭,跟着碰的一声,棺木一具一具炸开……
猛吸口气,殷坚愕然地望着四周,努力压抑住颤抖,让心跳恢复正常。他安安稳稳地坐在老宅的情人潭边,冰凉的潭水让殷坚慢慢地回复冷静。
刚刚那只是恶梦而已?殷坚不知该如何应对。被逼着练习道术练习得烦了,所以跑来情人潭边打坐,结果却梦到了这个诡异的情景……
殷坚抿了抿薄唇,他知道殷家优秀的子孙,全都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躺在地下室的棺木里,就连他的父亲也是……他该不该将这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