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乐记得,在他飞往英格兰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收拾好行李,和韩洋在小区楼底下坐了很久。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们坐到很晚,路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寥寥几辆车呼啸而过,匆匆赶往他们的目的地。
这座钢铁森林此时安静得如同一片旷野。
“其实,我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马上就要飞了。”韩洋望着他们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喃喃道。
“一年前,你还在去学校球场的路上跟我说,到时候和我一起考研。结果一年后,你居然就成了国内留洋足球教练的一员,成了‘国内最有希望的年轻教练员’?”
“我也没想到。”魏乐笑了笑,“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说实话,魏。”韩洋突然转过头来,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魏乐点了点头。
“你到底为啥决定准备走这条路啊。”
魏乐没有着急回答,韩洋继续说着,“现在咱们国内足球这样子,你也不是没看到。到处都是污秽,满天都是黑暗。”
“你跟我说,国内足球即将迎来一个大低谷,这个大低谷可能会比09年的扫黑风暴更低;你跟我说,比咱们小一届的这些国内球员,会是华国足球有史以来最差的球员。”
“我还不信,但是就像之前一样,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你是正确的。”
“但是,尽管如此,你还是去当教练了。”
“我自始至终都相信,你肯定能成功;你是那种不管到哪儿都能混得很好的人,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会铩羽而归。”
“只是,我有些好奇。”
“明明前面是低谷,是黑暗……”韩洋仰望天空,“你为什么还要去搞足球啊?”
魏乐沉默了片刻。
他顺着韩洋的目光看过去,京城的夜空看不到几颗星星,但原本漆黑的夜空的边沿被路灯染成了橘黄的颜色。
“嗐……其实我也不知道。”魏乐咧嘴一笑。半晌,他摇摇头,“真的不知道。”
“我觉得,当我在场边,作为主教练分析比赛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我觉得,我提前设计好战术,研究对手的打法,最后取得胜利的时候,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的很快乐。”
“我喜欢你们用信任的眼神看着我,我喜欢场边的观众为我而欢呼。”
说完之后,魏乐轻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
韩洋点了点头,他觉得,今天的魏乐很感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觉得今天你应该挺开心。”
“是啊,很开心。”魏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复杂的笑容。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个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或许我真的是吃这碗饭的料,或许我在英格兰连房租都交不起,或许我能获得很多冠军,或许到最后我也只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而已。”
“只是,如果人生注定充满困难的话,如果一路上注定要吃苦的话,那么不如放开手脚去选择自己想做的。”
“足球让人快乐,我喜欢足球,仅此而已。”
韩洋坐在沙发上,法律队的同学们在他周围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但是韩洋没有参加进去。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像是正在发呆。
他突然想到了几年前魏乐临行前的时候和他说的话。
“足球让人快乐,我喜欢足球,仅此而已。”
纯粹得有些可悲。
人们在明面上都祝魏乐前途似锦,但背地里,都对魏乐这样“离经叛道”的选择嗤之以鼻——放弃了至少可以说是“保险”的专业,转而去搞什么全华国范围内都几乎没有人真正愿意去接触的足球。
那些人前人后阴阳怪气的话,魏乐可能不知道,但是韩洋清楚得不得了。
最开始,他也曾急红了脸为魏乐辩解。
但是那段时间,魏乐自己还在青年队里面努力积累经验,来自英格兰的好消息寥寥,有的时候,就连韩洋都不清楚魏乐到底过得怎么样,不清楚事情有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这样消失在大众眼中的魏乐,仿佛印证了曾经那些怀疑的论断——魏乐不可能成功,他甚至可能都快在英格兰过不下去了。
就连无条件相信魏乐的韩洋,在那段时间里,都有些“哑火”。
毕竟,反驳也需要理由,而至少当时,韩洋拿不出什么决定性的论据来说服他们。
他只能够默默地把这些记在心里,然后等待着他期待已久的春暖花开。
直到2016年的夏天,来自华国的年轻教练暂时接管一支英冠球队的消息从大洋彼岸传来,笑容灿烂的魏乐穿着狼队训练服的定妆照随着简短的报道一起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