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木觉得我有事情没告诉她,只不过在我眼中,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原本就没有必要说,而且不说也许更好。”勺子轻轻搁在餐盘边缘,柳生抬了头,“我之前从没想过她会介意,所以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等我想明白了,或许会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谈一谈。不妨将心比心一下,如果早川同学和我一样,仁王君会觉得不安吗?”
柳生没有错过仁王笑容微微凝固的一瞬间,虽然近日情绪不高,但这个成功的反问,还是让他心里暗爽。
“可不能这么比啊,”下一秒仁王便反应过来,再度上扬的嘴角,如同冬日湖面的裂缝,“怎么看都是我秘密太多,让早川有意见吧?我明白的,我这就回去好好反省,和你一样,闭门思过。”
他收拾桌面,端起餐盘:“那早川同学想必会很开心。”
早川同学会不会开心他不知道,但他的问题显然让仁王不开心了。柳生见过早川在学生会的表现,也见过她平时的状态,稍一对比,就觉得判若两人,违和感很强。如果说他的问题在于各方面都追求尽善尽美,力图达成统一,那么这些东西在早川那儿,恰恰是分裂的,从未整合到一起。
他又想起先前在学生会办公室遇到,早川想要兴师问罪,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风纪委忙不忙,他原本就无意解释,于是便反问她学生会不忙吗。其实是随便问的,她却愣在桌前,好半天才把盖好章的文件递给他。就像这句“将心比心”,也是随便说的,却意外戳中了仁王的痛点。
柳生偶尔也会好奇这份不开心背后的原因,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自己的事,他人的事,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向来分得很清楚。比如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替仁王和早川担心,而是解决自己与柚木的问题。
休息室里安静极了,窗帘贴着开了一条缝的玻璃窗,悉悉簌簌地响。这些天他想过许多和好的方法,原本的想法是,等忙过海原祭,就去找她——否则急匆匆的,他没有准备好措辞,柚木也未必会接受。可今天下了舞台,在入口处见到她,十步高的台阶,她站在七步高的地方,微微皱着眉头打量他,光从背后过来,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圈金边。他突然就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必等的。
那些手段,花哨的、迂回的、温情脉脉的、埋藏惊喜的,全都没有用。之前读《忏悔录》,卢梭说语言是软弱无力的;但是面对柚木,他空无依傍,只剩语言了。要把自己心里的那些顾虑、习惯,可以改变的、不可以改变的,全都告诉她,摊开在面前。
“我之前没想过这些会带给你困扰。”
“不是带给我困扰,”柚木纠正,“是你以为会带给我困扰。”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真够幼稚的。柳生心道,可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来。倘若网球部再开讨论会,他应当非常有发言权了。
“你笑什么?”柚木凶他。
“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这种严肃场合,他倒也没想笑的,可惜止不住,“早点说就好了。”
“你也知道啊!”柚木本来已经不气了,被他这句话一说,又猛地坐直了,“那你干嘛不说!以前藏着也就算了,我那天晚上都把话说明白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感觉到的都要告诉我——你怎么还有本事到今天才想通?”
柳生回答道,因为要理清思路。
柚木反问,你以为你是新生代表发言啊?
柳生说不过她,遂出奇招,问她今天看到自己的时候,是不是想要逃跑。
“有一点,毕竟太久没说话了,很尴尬。不过两分钟之后我就想通了,问题不在我身上,我紧张什么?”她叹了口气,又竖着眉毛看他,“这还是应该怪你,你拖太久了。本来一晚上就能转过弯的事情,这都长时间了!早川今天还拉我去宣传部帮忙,我根本没理由拒绝,反正我是闲人一个,用着趁手,对吧?”
拐来拐去又绕回自己身上。柳生只好老实认错:“我很抱歉。”
柚木瞥了他一眼,表情很像电视剧里大喊“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的女主角:“我说你这么多年的习惯,想改也改不了。干脆换种思路好了。如果你真的想要让我满意,那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我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是松懈的、疲倦的、不完美的。我要求你松懈、疲倦、不完美,这样行吗?我是不是很聪明?”
她靠得太近了,近得他能透过她的刘海,看见额头上冒出来的痘痘。柳生知道此时说出这件事是很煞风景的,于是拨开她的刘海,在她眉心吻了一下。“你很聪明,”他一顿,“不过,其实我平时也没有那么累。”
“真的吗?”柚木趁他不备,伸手摘下了他的眼镜,轻轻放在身后,回过头来紧盯着他的眼睛,“来,你看着我,我再说一遍。”
柳生问,拿我眼镜干什么?
柚木振振有词,偶尔也要让你体验一下失控的感觉。
“好吧,”他笑了,雾蒙蒙的视野里,只有近在咫尺的她是清晰的,然而裸眼所看到的,和戴着眼镜时又有不同,似乎也是一种颇为奇妙的体验,“只有一点点。”
“一点点也算数,”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后这些,都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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