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娘便拿个瓜瓢,装些红苕果、葵花子、花生枯,后者是花生榨油后的枯子,掰成小块,嚼着很香,偶尔有石子之类。又拿个凳子,放在子羽面前,瓜瓢放在凳子上。
秋霞笑道:“他手不得空。”
“他手不得空,你喂他。”
朱三娘随口一句玩笑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秋霞顿时脸上热烘烘的,作势去揪朱三娘的嘴巴。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揪,所以朱三娘根本都不避闪。
她多少有些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同时瞄了子羽一眼。子羽也正在看她,二目产生摩擦。
她已听说子羽的诗名,又还会乐器——从刚才两声试拨弦,那种姿势和韵味,就看出来了。
如果,生活中好多也没有如果,子羽此时以外国电影镜头中的亲吻也来亲吻一下她的脸蛋,她都会接受,还他以嗔怪而又深情的一瞥,他们的关系立马就会确定下来,很快白热化。
林芬泡杯茶出来也放在凳子上,自己坐在子羽对面。秋霞故意离得远些,坐在自家门边剥瓜子儿。
子羽弹起《月亮河》来了,秋霞欣赏吉他抱着的姿势,觉得比二胡呀、提琴呀亲切,又比同样抱在怀里的琵琶潇洒随意。嘿,吉他就像邻家的男孩,那么加上弹吉他的就成了两个男孩,她窃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怪念头。
子羽目光一边与琴弦交流,一边在捕捉远处那对斜睨、亮幽的眼神,觉得仰之弥高,探之弥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他的头脑不假思索,《绿袖子》、《坠入爱河》、《圣母玛利亚》接着弹下去。
林芬不知这些曲子名字,只听出都是外国曲子。都觉得这六根琴弦间流淌的声音好美妙呀,宛如天籁!一曲竟了,子羽手去抓花生枯。
秋霞说:“哎呀,要不得,不要黄兴虎听到了!”
林芬说:“还在黄兴虎,都下台了!”
秋霞说:“暂时下台。四清工作队,一样的!”
子羽说:“那我弹一支骂地主的!”
他弹《三套车》,秋霞、林芬便唱了起来。演奏立即改成伴奏。
秋霞唱歌的舌头就像鸟儿的舌头,有分叉,尾音卷曲、平滑,有点咬字不清,故尔特别宛转柔和,这么说吧,她飘忽的眼神能霸占子羽的头脑,歌声又拨开心扉后就荡漾在斯,人整个都投降了。
歌声琴声引来许多街坊,大人娃儿都有,朱三娘忙去拿几条长凳出来给大家坐。等曲子完了,小院里充满欢声笑语。
林芬笑着对子羽道:“《三套车》同样,一听就晓得是外国歌曲,他哪里管是不是骂地主的!”
子羽问秋霞和林芬再唱哪支歌。秋霞说:“林芬,你唱,我拿口琴来,跟他合奏。”进去拿支口琴出来。
篱笆边有个草垛,秋霞眼看着草垛在夕阳中的尖顶,吹起了旋律很优美抒情的《听妈妈说那过去的事情》,子羽于是合奏,林芬跟着轻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