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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时兴栽线秧,就是先用长绳在田中拉线,沿线栽一路秧。移动长绳约一米远,再拉线,栽一路秧。这样一块田就划成了若干小厢,栽秧手依次排好,各栽一厢。对株距、行距也有规定。
这种栽法的好处,首先看着整齐、悦目,适合迎接各种检查参观。其次保证了合理密植,避免栽“大稀秧”,违背农业八字宪法中的“密”字。还便于在栽秧手之间开展劳动竞赛。
几个今年才学栽秧的小女孩拉着夏梦蝶和水秀说:“梦蝶姐,秀秀姐,我们一起栽!她们栽线秧,我们学栽秧呗,单独栽一块小田,就栽‘乱插窝’。”
夏梦蝶和水秀去年参加栽秧,才栽一两天指头就肿了,队长就派她们去补苞谷苗,所以今年也算是学栽。
小伙子们也挤在一块大田里栽“乱插窝”。
小李是从农村考上大学的,他家乡兴男工栽秧,因此他是个栽秧好手。他先在田埂上绕了几圈,看各组栽秧的情况。
从夏梦蝶栽秧的田经过时,就站在田头与正在抛秧的殷克强搭话:“嘿,真是一方一俗,我们那方栽秧要用秧盆,不像你们这里,把秧扎成一个个把子,挑来稀稀拉拉抛在田里。”
因他这一说话,埋头栽秧的人就晓得他来了。水秀和几个小姑娘就笑道:“哎,小李同志,下来栽呀!”
那边大田的小伙子们也嚷着要他过去栽,主要是那块田没耙烂,泥块硬,想让他下田亲尝苦头之后,好把几个使牛匠训一顿。
同时各块田的女工也在嚷:“喂,小李同志,听说你是栽秧能手,过来比赛呀!”
小李笑道:“哎哟,我若有分身法就好啦!没法儿,秀秀先叫我,我只好参加这块田栽啦!”
边说就下了田,站在夏梦蝶和水秀中间说:“嘿,我来教你们。”
他教得很耐心。因两个姑娘栽得慢,他经常直起腰杆歇气,目光就在夏梦蝶的后颈和腰身上游移,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要等夏梦蝶也直起身来揩汗水,或动作稍快的水秀栽拢了,一脚踩着他,才惊醒得过来。他于是又红着脸教她们,心里在猜刚才的傻样儿是否被水秀发觉了。
夏梦蝶偶尔瞟他一眼,见他连耳根都是红的,以为他仅仅教她们栽秧就成这样了,面皮好薄哇,不由对他产生了好印像。
魏明芳因见学栽秧的小伙子们都叫苦连天,就放弃自己栽亩积挣高工分的机会,走到这块大田来。
这块大田之所以不好栽,乃是几个使牛匠做了手脚。使牛匠对男工参加栽秧,心头叽叽咕咕,很有些抵触。因为过去光是女工栽秧,他们犁田耙田,慢吞吞的,气也歇得足。
现在栽秧的人增加了,他们动作加快还搞不赢。于是对男工栽的这块大田,他们就搞恶作剧。
田要三犁三耙,泥巴才烂,好栽。而这块田只有两犁两耙,且耙田时又鞭着牛在田里小跑,故田泥既不平整,泥块又硬,小伙子们刚下田就叫起来。
殷克强忙安慰道:“莫闹莫闹!慢慢栽,工分反正比他们薅草的高点。”
柳石栽了一会,抬头观看,所栽秧苗歪歪斜斜的像龙摆尾,就欠身一束一束移正。结果更糟,秧苗反而四分五裂的散开了。
正没头绪,陈闻道在一旁说道:“嘿,柳娃,我栽的秧子咋看不见啦?”
他前面的秧苗果真只有几匹叶尖在水上晃动,有几行连叶尖也看不见。
柳石道:“你使劲太大了!”
陈闻道笑道:“那只有拔苗助长喽。”
就要一窝窝去拔高。柳石叫道:“动不得!你看我的,一动就散了。”
他俩又回头看杨灵。杨灵手脚快,已拉在后面几米远,可是效果也不佳,所栽的秧子有些冒了起来,在水面飘浮,他正在东抓西捞,又重新按下去。偏又北风大作,田里涌起一层层细浪,这块田的秧子越发看不清排行。
因栽秧是退着走陈闻道很快成了众人中打头阵的。他停下来左右观察,终于发现问题,叫道:“嘿!杨娃,柳娃,你两个咋搞的?都在斜起栽,栽成个喇叭口了!我开始一排栽六窝,现在一排十二窝还填不满!”
闹得一块田的人都直起腰来看他,忘了所吃的苦头,嘻嘻哈哈地笑着。
这时魏明芳走过来了,看见田里栽的“乱插窝”,扑哧笑起来。她踩下田,趔趄着走了几步,泥块硌得脚板心疼。
她立刻数落着几个使牛匠的名字骂起来,骂得使牛匠们头皮发麻,却不敢还嘴,因为老婆女儿做农活都受她管辖。
她骂完之后对小伙子们说:“算啦,这剩余的田让女工栽。”
将大家带到一块耙得很烂的“稀饭田”里,挨个儿教大家,怎样用左手拇指分秧,右手取秧。下水的只有中指和食指,切忌用大拇指将秧按入,那就成了“五爪秧”,秧束会散开和飘起来。
栽秧并不难,经她这番言传身教,大家逐渐都掌握了要领,所栽的秧立得直伸伸的,横看竖看都整齐。
歇气时,小李在田头念一篇关于抓阶级斗争、促春耕生产的报纸社论。一个社员从田沟里捧水喝,福秀因担任了本队血吸虫病防治员,最近才在公社开了两天会,就跑去大声制止他,于是念报也停下了。
刚才挨魏明芳骂的一个使牛匠,过去曾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这时也笑道:“哎,生水吃不得。嘿,云南有些少数民族,比我们汉人还讲卫生。
“那年我们在云南走,有些少数民族女娃儿在栽秧子,看见外客过路,就停下来唱山歌:汉哥哥,汉哥哥,路边凉水莫要喝。喝坏凉水得坏病,家中妹子心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