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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向左右窥视,后面两个壮汉已经等不得了,把我一推就冲进去,两根木棒当头劈下,那娃娃兵就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脑浆四溅……”
他停下来抽烟。
“后来呢?”有人问。
“后来就把他拖到村后园地里埋了。”
学生们露出狐疑之色,问:“有这样的敌兵?”
但血溅沙场的官兵们却无所谓,淡淡说道:“有哇,什么样的敌兵没有!”
山长水远,情深谊长
东工学生因与军人同行与交流,情绪激动不已,有的人甚至马上就要离开学生队伍,走到士兵的行列中去。
王辉亮便是其中之一,他指着几个瘦小的士兵对吕团长说:“他们小小的年纪,都已经身经百战了。而不久前他们也一样是学生呀,我感到好惭愧!”
这些看来是有智有勇的学生要求入伍,吕团长自然高兴,便问教务长的意见。
史云伍却连连摇头,说道:“兵役法规定大专学生都是免、缓役对象,只可自愿从军。但这几个都是高年级的学生,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到那时要参军也可以,军队可以根据他的技术本领作恰当的安排,这才是人尽其材呀!”
方止戈因见史云伍像有心事的样子,便问他:“教务长,怎么,因为王辉亮他们要投笔从戎,你就这样不愉快?”
史云伍一笑说:“不为这个。”
“那为什么?研究地图时,游校长对这段路特意交待过,惟恐发生不测。现在和军队一路,你应该高兴才是。”
“这只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你难道忘了,越过苗岭之后是什么地方?”
“是彭化。”
“我们在那里有什么计划?”
方止戈醒悟了道:“呃,你不用问了,我已经明白了。”
原来按照计划,他们在十天过后到达彭化,这时将有几辆汽车等在那里,部分人——体弱的教师、全体女生以及男生中的病号可以上车,开往乌江上游的螺河镇,再从那里搭乘木船进入四川。
但现在既然遇上部队,战时一切都是部队优先,计划运送学生的汽车,恐怕就得让部队乘坐了。
在这支拖了几里路长的队伍中,各人又都有自己的心事。官兵们的神情比较开朗,因为他们得以突围,且无重伤。现在他们大约都在想念家乡亲人,路旁小憩的一会儿,也做着与家人团聚之梦呢。
可学生们大都锁着眉头,他们中间无论是富人或穷人的子弟,有谁走过这样的万里征途呢?更不用说这是在战乱之中了,前途难测。
他们时而思念亲人,沦陷区的亲人还在么?时而憧憬未来,陪都是何景象?那里的新校舍是何景象?日冠轰炸凶猛,新校舍不会是在乌有之乡吧?
但漱玉却是无忧无虑的,她走得也很活泼自如。漱玉无论小时或后来在泰西女校,都养成了亲近大自然的健康的身体,所以这些天的长途跋涉,对她来说只有新鲜好奇,而并无不适。
烦心之事对于漱玉,从来就像鸟羽上的水珠,会溜掉和消失的呀。游慎敏走水路,这使她想和他一起远征的心愿落空,她因此很惆怅。但她想到他要为自己介绍入学,他还委托方博士照顾自己,他先到达之后一定在盼望她呀,所以她走得很带劲。
而此时,却因崔副官拜托了她,要她关心吕团长的伤情,她就爱和吕团长一起走,并替他的几处伤口敷药。她虽然见吕团长受的是轻伤,仍悄悄问他为何不像张团长那样骑马?
吕团长笑而不答。这令她心中对吕团长的景仰又增了几分。
方止戈体力充沛且又有绅士风度,故经常有群女生跟着他。温先生和游校长都委托方止戈关照漱玉之事,在知情者圈子里成了有趣的话题。
有教师问:“止戈兄,这是不是校长有意替你作伐?”
又有人道:“哈哈,方博士风流倜傥,又是学界翘楚,夫人舍素女其谁呀!”
对于漱玉与游校长相好的传闻,为方止戈打气的人却道:“唉,校长与夫人暌离太久,且夫人的生死不明,他自己若有意娶一位如夫人,谅必也无人说闲话。但那样的话,素女一定会跟他乘船,他又何必委托给你呀!”
方止戈虽是洋博士为人的心境却明晰得像霞光一样,充满幻想但又有神圣不可去触碰的底线。
他与游慎敏的关系是同事又为师为友,众所周知爱情上人都是自私的,如果说有男人宁愿为所尊敬的师友放弃心仪的女人甚至是女神,那方止戈就是。如果说世界上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那这个男人就是方止戈。
此时的方止戈一直在思忖此事:慎敏在西南联大固有许多师友,介绍漱玉就读不成问题。但是渝州也有内迁的中央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还有渝州大学,慎敏同样可以介绍。
既如此,他为何要将漱玉送到昆明去呢?不好解释,恐怕传言不真。或传言虽真,他们真有那么一段罗曼史,慎敏因人言可畏,已决定了要疏远她吧?
他心里这样想,但并不流露。因此旁人眼中,他同漱玉的关系真是莫测高深。对同事们的议论和玩笑,他通常都不理不睬,偶尔也打个哈哈。
王辉亮一直背着漱玉的行李,这样漱玉因一身轻松,经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王辉亮不紧不慢地跟随。
东工男生有谁不被漱玉的风姿所吸引呢,王辉亮尤甚,但面对方博士他是很自卑的呀!退一步说吧,即使没有方博士,他可能也没有勇气对漱玉有异乎寻常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