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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灵针工比妈妈差不了多少,打毛线也一样。妈妈打毛线能打许多花样,杨灵则很少练手,但看一眼就会。妈妈一天就能帮人打一件毛衣,赚好几块钱。
杨灵一边还不住口地讲故事。他将在农村和在劳改场所所在的西北地区的见闻择好的或化悲为喜添枝接叶地讲出来,又精彩又有趣。
他天天如此,真是搜索枯肠。妈妈暗暗惊讶,这个儿子的嘴巴比过去好使了,口齿伶俐,变成个话包子了。
可杨媛始终罕言少语,郁郁寡欢。
他还给妹妹打鸟语,引得一对山雀儿先落在藩篱上,又在窗台窥视着,像要钻进窗户来。
杨媛愣愣地望着,手一抬,山雀儿飞走了。
她目光依旧是呆滞的。
痴兄稚妹
这天他到一家医院的精神科挂了门诊号。他走进诊室,长期未犯的爱脸红的毛病又犯了。
幸好接待他的是一位目光慧敏、谈吐和蔼的中年女医生,她在杨灵口唇吶吶之际先开了腔:“噢,可能是你家里的人生病了,你想来问问医生,是吧?”
经她这一疏引,杨灵舌尖才灵活起来,就将妹妹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遍。
可巧这位女医生便是杨媛班主任李老师的妹妹。而且,且不忙说这个而且。
交谈中她对杨媛十分关心,她还知道杨灵判刑的事,提醒他在讲妹妹病因时把这个重要因素漏掉了。
杨灵颇有点不自在。可李医生随和地笑了,说:“小伙子,你的经历我都知道。说实话,从你身上,改变了我对知青的一些看法。”
李医生到杨家出诊,她拉着小姑娘的手柔声细气说了一会,也不知说些啥,然而杨媛的眼神逐渐活泛一些,临走留下几样药。隔天她再来时,李老师也一块儿来了。
因李医生上次和杨媛谈话时,听她反反复复说自己害了老师,本来抄家没抄出什么就该算了,红魏兵却硬说有人给你报信,你把四旧藏了,所以照斗不误。
后来,为给她治伤也拖累了李老师,说着就唉声叹气。所以李医生这回要姐姐一同来。
李老师长期在校内被监督劳动,身上脏兮兮的。李医生带她到自己家里,拿套衣服给她换。她因当惯了贱民,习惯穿补丁衣服,扭捏着不肯换。
妹妹说杨媛的病根之一,是觉得自己帮了倒忙,反把老师害了。你如今穿得整整齐齐,神情愉快地去看她,有利于她的康复,她这才换了。
又到理发店梳理了头发,人的面貌一新,像年轻了十岁,走到街上却慌慌张张的,怕碰见学生和熟人。
两姊妹的口才和心理学知识各有千秋,在杨家待了大半天,杨媛神色活泼多了,还在二哥口琴的伴奏下,细声细气唱了支歌。
以后李医生或单独来,或约姐姐同来。有次临走,杨灵要还她这段时间垫付的药钱,她硬不收。等上了公共汽车,发现拉链皮包搁入了三十元钱。这皮包一直未离身,竟不知他是怎样放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