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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娃子想要揍他,看见月光照着钱亮狰狞的面孔,眼珠翻出,眼白反射的光像针束一样,才蔫了气。
又过分把钟,隐约听见“吱嘎”一声,狗娃子兴奋说:“嘿,夜猫子来了!”果见火眼扛包东西从墙角转出来。
二人迎上去。钱亮忙去接火眼的包裹,说你再不来他都要去放火了,全靠我拦着!狗娃子不去解释,手只管在火眼身上摸。
火眼说:“莫摸莫摸,摸掉了,起码几百!”
钱亮回来又睡。梦中有小孩说话的声音:“嘿,水塘里是些啥子?”
“咦,浮起来的,好多哇!”
“我们去拿竹竿来捞!”钱亮睁眼一看,天都大亮了,赶快下床跑出去。
嗨,只见水塘有群小鸭子在飘,两个娃儿在塘边指指点点,还有个娃儿执根竹竿,蹦蹦跳跳跑过来。
他连忙给了几个娃儿一个一角钱:“去街上买粑粑吃!这些,”他指着很有纪律地飘游着的一串串小鸭子说,“不晓得是哪个丢的,你们拿去没得用,我来捞。”
娃儿们不肯接钱。钱亮说:“嘿,是叔叔请你们吃粑粑呀!”娃儿这才接了钱,跑去买粑粑去了。
幸好没有大人看见。皮夹子并未散开,钱亮竹竿一挑,一古脑儿都上来了。拿着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处沟壑丢了回来。
沐浴着火眼收获的一口袋东风大家在旅馆蹲了一天吃喝打牌。次日分数拨去附近乡场。
钱亮、子羽跟其中一拨到了县城西门外十多里的太平场。
太平场背靠山脉,面朝坝子,是本县最大乡场。它甚至还保留有城门洞和城墙,乃因过去县治就在此处,50年代初干部上省和专区开会多,嫌这里不通公路,遂将县治搬到现在地方。
他俩在场上逛一会,进茶馆坐下。忽闻一股异香,子羽低声道:“这里面肯定……”
就站起来,和钱亮通过一条窄巷,到了后面。这里有几人躺着在吞云吐雾,烟雾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子羽瞄了钱亮一眼,见他旧木珠似的眼球有裂缝儿,闪着好奇的光,就附耳说了一句。
“来不来呀?”有个声音在问。二人都有些垂涎欲滴,并有跃跃欲试的念头,可是兜里缺钱,只有出来。
到了牛市,这里闹闹嚷嚷,水牛、黄牛、大牯牛、牛犊都有,还有老得犁不动田的牛,是买去就杀了吃肉的。因为不准私人养大牲畜,这里买卖双方都代表集体。
狗娃子、小和尚盯上了一个老农,他身后站着条牯牛,正和人讲价钱。周围的人也有帮着查看牛的,也有在还价的。那老农的钱过手了,数了一遍,做一团塞进绑在小肚前的裹肚内。
裹肚是硬皮子的,不怕刀划,像很保险,装钱的人喜欢。可是贼也喜欢,就因为它是硬皮子,手伸进去对方没感觉。
老汉塞钱进去的手刚拿出来,小和尚的手就进去了,一把全抓出来。顺手递给贴过来的狗娃子,他自己仍原封不动站在那里。
钱亮离得较远,看二人的举动,不知二人已经得手。身体忽被人碰一下,看是狗娃子,几时转到背后了。
耳边飘过一句:“你走!”
钱亮既已加入了贼营,无可奈何只能听令,机械地迈步向少人的方向走去。走一箭之远后,才想起被狗娃子碰过一下,应该摸一摸身上。
上衣荷包空的,摸裤子荷包鼓起一砣。他迄今还将穿窬之术视作染缸,不肯跳进去,对狗娃子如此就拉他入伙真是感慨万千,摇头叹息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这里老头在解拴牛的索子,猛发觉钱掉了,吓呆了,随即大叫一声:“我的钱哪?!”
将裹肚翻来翻去看,地上看,将近处遮挡之物背夹、箩筐等掀开了看,猛然拉住买牛的对方,充血的眼睛似在审视对方是否反悔把钱收回了?或干脆还没有给钱?刚才付钱数钱过程是一场梦?
这时他周围半径两三丈范围内的人都自觉不愿移动,移动的话也只是聚拢而不离开,因为这笔钱实在太大了,谁愿惹怀疑担干系?处于核心位置的狗娃子一副焦急的样子,像老汉影子似的团团转,帮着找钱。
壮士一去
《诗经汉广》云: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这诗表现对渺茫愿景的追求,气氛平和苍凉,这是古人的境界,现代理想的追求者达不到此种境界。
这是金沙江边的一个小镇。荒野苍苍,江水茫茫。南岸极远似有蓊郁的林木,而此岸只有芦苇、黄土及贫瘠土地长出的矮杆庄稼。
这里有座长征北上纪念碑,碑有两米多高,四梭尖头。距碑几十步泊着过江的木船,无论风雨总有零星的人过渡,这碑也就不孤单了。
距碑约有一里,在另一方向,有些歪歪斜斜的土坯墙和茂密生长的野草,那是个g校,利用逃荒废弃的房屋,或把破烂的草顶掀去盖上瓦,或将就原来的草棚。
到处的g校有的全新修建,水电和篮球场齐全,也有的简陋不堪,如同此处。
某市教育局周局长天天来渡口陪老船工聊天,局长现在叫□□,又叫学员,容颜枯槁。老船工却是他当年的放牛娃伙伴,转瞬失踪的战友,命中注定的一辈子农民,气色竟比他稍好。
□□最难捱的那段光阴已为陈迹,所以局长可以倚老卖老呆在这里,也不管干校那边点名不点名。
有时,加入聊天的还有李科长,是局长手下,他在公开场合与□□划清界线,但私交依旧。他坚信文g中的乱象不会久远,在这种并无遮拦的“私下”他也敢于和局长打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