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从地上爬起来,飞出几米外的中药包,褐色黑色枝枝叶叶散了一地,小徒咧嘴哭了。他立于青石路中间,边哭边看牛车和药铺。
牛车停了,赶车农夫手握皮鞭站在青石街面,表情漠然,积着夜雨的青石浅浅水洼散暗幽的湿迹。
牛郎中左手拎袍角,右手拎中药包脚步轻盈飘忽如风,他将药包递给小徒,眼见小徒将药交给赶车老汉。
牛蹄笃笃,木车辚辚辗过青石面。
张四皮和刘小武在船上睡醒后以为平安无事,慢吞吞起了鳖勾,捉了几只青花碗大的青鳖摇着小船回来了。
他俩看到肩扛铁锨的零星人群,在爬上树梢的晨阳下拖着疲惫的身影散去。河岸红柳丛下翻起的新土奇怪地隆起,张四皮感觉隆起的湿土长宽有如人形,一条条蚯蚓舒展柔软的身躯往湿土里钻。他闻到土腥味里的血腥味以及弥漫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火药味。
张车皮进入圩子,恰与镇上回来的牛车不期而遇。他愣了一下,看到韭菜花脸色苍白,如冬天弃于田间地头的白菜帮子。
赶车老汉见到张四皮,勒紧牛缰绳。
张四皮愕然呆立没回过神来,还在想她怎么躺在牛车上,打圩子外回来。
韭菜花神智似乎仍清醒,看到张四皮,她嘴唇蠕动几下,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流淌,积于下耳轮内。
张四皮扔了手中尚在蹬腿伸脖子的青鳖,扑在牛车旁焦虑的看着韭菜花。
“你怎么了?”张四皮问。
“朱秃子夜袭圩子,她被桶了一刀。”赶车老汉说。
张四皮脑袋轰隆从里往外爆开,他的身体摇晃几下。又如脊粱挨了重重一锤,脊背塌陷无法直立。
张四皮没说话,从老汉手中接过牛缰绳,往村西韭菜花家走去。
朱秃子偷袭圩子,他担负前哨,夜里却睡着了,睡得香甜异常。如此疏忽导致唯一最亲的人被捅了一刀,生命垂危。
不长的村道上,张四皮双脚如踩在棉花或云朵上,身子往下沉。
进了竹篱小院,张四皮将韭菜花抱进屋内。
张四皮听到韭菜花喉咙里出细弱蚊蝇的声音,他知道一定很疼,只是她忍着。汪在张四皮心头的泪水,从眼里滚出来,落在韭菜花苍白的脸颊和乌青的嘴唇上。
她抬起手轻柔的为张四皮抹去腮帮上的泪水,她说:“昨……像个小孩子……。”
张四皮将韭菜花放在床上,找来棉被垫在她身后,让她躺的更舒服些。去牛车上将药包拎进灶房,倒进黑陶罐兑上水点燃炉火。他每次来都是自己坐在灶下烧火,韭菜花在灶前做饭。他喜欢看着她齐耳短和红扑扑的笑脸,氤氲水蒸气里忽隐忽现,他心里便能萌动难以遏制的冲动。有一次就是在这种冲动中将她摁在灶下干草堆里,那次并没做成,中途灶膛里干柴火星爆噼蹦出,浆糊一样粘在他刚褪下裤子的光屁股上,他惊叫着一跃而起,像被踩到尾巴的狗,韭菜望着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