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来拜访薇薇安的时候,薇薇安正在读一封信,是一个化学实验室发来的。告诉她,氧化锌不容易溶于油脂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氧化锌开始做涂料使用后,也有人尝试着解决问题。
现在问题被解决,更像是临门一脚,只差最后一脚,而这最后一脚就由他们补上了。
得知苏珊来拜访自己,薇薇安就暂时放下了工作,在图书室招待她。是装满‘高雅’‘艰涩’‘深奥’书籍的那个图书室,而不是装着小说的那间,那是苏珊在白玉兰广场18号最喜欢的房间。
就连和薇薇安说话,也喜欢在那个房间,觉得这样更愉快,更自在。
苏珊和薇薇安拥抱了一下,贴了面,就笑着往图书室走:“亲爱的,你最近可是出名了!就连我在家,平常参加一些交际活动,也会听到有人议论你呢——那些人除了我的兄弟们,绝大多数都没见过你,但也说的煞有介事!”
“仿佛你过去住在白帆街的时候,他们经过白帆街时,都看过你衬裙下露出的小腿啧啧,真是太下流了。”
苏珊参与的交际活动,大多数都是社区内一些人家举办的。而她住的社区确实离白帆街不远,那些人有过经过白帆街的经历,倒是不奇怪。
“他们为什么对小腿那样在意”换做有的姑娘,或许要觉得受辱了。但薇薇安不会啊,她只觉得哭笑不得。
“哦,男人的脑子,只能装下那些东西了还不是那几幅画,其中一幅画,你穿了牧羊女的衣服,裙子有些被搂起来了,就露出了小腿——虽然大家都认为画家干得不错,还认为他们有夸张的嫌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优美纯洁,而又妖媚灿烂的姑娘,这只能是画家的臆想,他们将想象中的你当真了!”苏珊带着调侃的语气,打趣薇薇安。
“但要让我们这些原本就认识你的人来说,他们的活儿干的可不怎么样!画中的你,没有现实中的你一半儿的美貌呢——我在画廊看过那些画儿了,说实话,唯一值得称道之处,就是他们的感情真挚。呵呵,属于画者的那种强烈感情么,啧!他们几乎要燃烧了啊!”
“我敢说,他们中有一个还是诗人,所以他画里的你,竟然带着诗意。”
苏珊肆意点评着,她倒有资格这样。她一直很擅长绘画来着,当初在夏普夫人精英女子学院,就算薇薇安有上辈子的审美积累,还有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在绘画上也不能和她相比。技巧上不如她,‘灵气’上就更不如了!
随着薇薇安去北美林堡学院上学,绘画课的程度提升,她的技巧倒是逐渐能和苏珊并驾齐驱了。但在‘灵气’上,她们的差距其实是越拉越开了——苏珊不再上学后,绘画其实是放下了,平常只是偶尔画几笔。更多的时候并不以此为消遣,说起来她还是更喜欢看书。
但是,她看的画却是增多了,她日常喜欢的一个活动就是去画廊看画展。看得越多,本来就有天赋和灵气的她,当然就更今非昔比了,眼光高的吓人!甚至引得一个画廊的老板想要雇佣她,做个画廊经纪人什么的。
苏珊倒是挺想接受雇佣,尝试做个职业女性的。但很可惜,伍德福德先生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如今伍德福德先生的事业也是蒸蒸日上,作为一个年收入1500镑的大律师,她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工作,然后‘丢自己的脸’的。
而且一个工作的女人,要怎么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在伍德福德先生的观念里,出门工作的女人,只有条件差的男人才会要——以这个年代的普遍情况来说,伍德福德先生的观念倒也不能说是错。
苏珊听说有几个画家画薇薇安的作品出名了,立刻就去画廊看了。看完之后,怎么说呢,她觉得这些画能够出名,能够引起评论界的注意,并不是一点儿东西没有。但就事论事地说,就像她说的,以‘肖像画’来说,不够写实。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有的脸随便画画就能有七八分的相似了,稍微认真一些,八九分,甚至十分相似,都不是问题。但有的人真的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差一点儿就完全不像了!
那些由罗科和贝克曼两个年轻人执笔创作的画,不能说完全不像,但在认识薇薇安的人看来,确实差点儿意思。
“怎么说呢,你应该用一个更好的肖像画家来给你画肖像,就像、就像你房间里,还有图书室里,你的小幅肖像一样。那样技巧更纯熟的画家,更能描摹你的特征——那两个年轻的画家,完全是技巧不够,只能以自己的激情补足了。”
“当然,我承认他们的激情有点儿用,现在这样轰动,就是证据。”
说到这里,苏珊停顿了一下,才笑着往下说:“等等,这样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倒是挺优秀的。相比起过去替你画肖像的画家,他们描摹出的不是你的形象,而是你的神采。”
“嗳!看来他们真是完全为你所迷醉了我的意思是,艺术家的那种迷醉——虽然我不认为你是那样的傻姑娘,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可别被艺术家燃烧的激情,那种献祭式的爱慕迷惑!”
说到这里,苏珊又凝视了薇薇安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你虽然不是傻姑娘,但还是容易让我有这种担忧,大概是你太过‘浪漫主义’了?你有的时候就是会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行动,任凭本能和直觉,出人意表。”
“哦,苏珊你都在想些什么啊!”薇薇安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不过,你说的还真不错,我如果真的很乐意的话,确实会在关键时刻,做那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选择嗯,开心乐意最重要。”
奥斯汀家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基本上只要不是作死的事儿,其他事情薇薇安任性也就任性了。因此,薇薇安就完全放飞自我了,真的比过去更‘不拘小节’‘性情中人’。而这落入其他人眼中,会觉得她跳出了规则,或者说‘破坏了规则’。
这当然会引来一些不太好的评价,但薇薇安现在还只是一个没正式进入社交界的‘孩子’,所以那些评价也就很有限了。
“所以,有时我也会嫉妒你啊”苏珊正视着薇薇安,轻轻地说。然后她又笑了起来:“那两个年轻画家,大概也是捕捉到了这一点,他们画中的你,简直是在肆意地燃烧不再是规规矩矩的上流社会大家闺秀。”
“那只是‘模仿秀’而已。”是spy,spy啊!薇薇安在心里强调。
薇薇安给罗科和贝克曼做了模特,他们为她画了数幅肖像,除了参加健身操俱乐部茶话会时,画的那幅《午后的奥斯汀小姐》外。剩下的画,薇薇安都很会表现,不要画家们提意见,而是自己想扮演什么就扮演什么,想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动作。
对此,罗科和贝克曼倒也没什么意见,应该说,他们其实是乐见其成!
对于一些出色的‘模特’,她们的本能要比画家的‘指挥’高明的多。
薇薇安做模特的时候就在自己家里大概是她上辈子看过太多太多好电影了,在自己做模特的时候,竟然下意识模仿了一些电影里的经典一幕。
这倒也没什么,薇薇安上辈子那会儿,大家拍照的时候,模仿个影片经典动作有什么奇怪的?
但在薇薇安看来,罗科和贝克曼干的太好了,准确抓住了一些东西,最终作品完成后,薇薇安去看,也觉得很惊讶——她反而觉得画比她本人迷人,因为这些画里的她是有故事的。一眼望过去,就有一个深邃的、让人魂牵梦萦的故事。
比如说那幅贝克曼的《舞会之夜万岁》,是夜色之中,薇薇安乘坐在敞篷马车上,仿佛一个刚刚离开舞会的女郎,还穿着华丽的舞会衣衫呢——她很疲惫,也很高兴,情绪因为一晚的舞蹈和酒精高涨了起来,醺醺然的。
那时的薇薇安假想自己是一直快要飘起来的气球。幸亏下面有人拽着起球的系绳,她这才没有飞上天去。
“舞会之夜万岁!”当时画的时候,薇薇安就在马车上这样高呼!她显然是入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