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眺谷疼的闷哼,真疼啊,趴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宋旸谷走出来站在院子里,自己拿过来羊角灯提着,心疼得不行,他的马!
鱼承恩在后面追气喘吁吁,也不敢跟的太紧了,绞尽脑汁想哄他高兴,“三少爷您瞧,刚才大爷院儿里特意交给我的,说是单独给您的。”
他打开盒子,举着到宋旸谷跟前,里面是一匣子黄樱桃,水色莹莹,一个个有龙眼那么大,“说是从青城过的时候,特意带给您的,那边特产的。”
刚在外面的时候都在井水里面拔过了,不好的都捡出来了,一个个挂着水珠子,还带着沁凉的冷意,正好降火用的。
宋旸谷顿足看着这一盒子,还是惦记着自己的马!
他的马?
这会儿已经在京城沉沙折戟了!
连同沉沙折戟的还有桑姐儿,她打听了几家镖局便去找,没想到青天白日的,镖局还没到,城门便大开了,乌泱泱的一群人眨眼睛就冲进来了,有的骑马有的走路,还有推车的,人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城门卫抵挡不住溃散后退。
桑姐儿人生地不熟,跟大奶奶先是给人抢了包袱干粮去,又给人把钱袋子趁乱搜刮去了,大奶奶抱着不肯撒手,“您行行好,我有两个孩子,给我留点儿路费——”
谁听她的,都是穷苦出身,都饿的很,一脚踢开就是了,后面人看她不撒手,拿着大刀气势汹汹过来。
桑姐儿便把荷包里的铜板儿全撒地上去,趁着人抢钱的功夫,拽着大奶奶才跑出来。
元熊吓的直哭,他手上的红绳儿都给人抢了去,三个人等跑到小巷子里面听不见人声了,盘点资产就只有桑姐儿挂在脖子里的那片金锁片。
“这还是老太太给的呢,咱们到时候等安稳了,去当铺当了,凑路费到山西去。”桑姐儿擦擦脸上的汗,嘴干巴的犯渴。
又庆幸王乃宁早走了,“不然一准也抢光了,他一个人走的快,又有拳脚功夫,沿着官道儿定比我们早到,必定在元盛德等我们。”
王乃宁确实是快,他一口气跑出去几十里,骡子跑的不如马快,却耐力好,星夜赶路,不敢耽误,一怕追兵赶上,二想早点前去安顿下来,好接应一下她们。
谁知道京畿地带一下就乱了,商户也没想到,没来得及下板的都给抢了,涌进来的这些人多数是好的,但是其中也有混饭吃的,跟田有海一般的,混的不好找个靠山薅羊毛的。
干的专门是欺辱自己人的事儿,拿着鸡毛当令箭,住家户是欺辱不到,胡同里面都是抱团的,那就是街面上的人吃点苦头。
第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商户,第二个就是桑姐儿这样倒霉的外乡人了,但凡她有个落脚的地儿,也不至于跟个绵羊一样等着给人抢。
这些人没有军饷没有钱粮,总归是要吃大户的,使馆区就成了重灾区,杀的人人都叫好,大刀上面绑着的红樱子,血水顺着嘀嗒嘀嗒的往下淌。
桑姐儿也不知道该爱还是恨,这些感情都比不上现在的肚子饿,大奶奶不识字儿,现在也觉得识字才能在外面行走,看着桑姐儿去请人家收留,半天也不开门。
人声也没有一点儿,全都紧闭门户,十家有九家是不敢出声的。有开一道缝儿观望的,一看带着俩孩子的妇孺,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救济也救济不了三张嘴,零星一点儿。
桑姐儿不敢带着去天桥底下找地方,那些是职业叫花子的地方,他们都是有地盘儿的,饿得时候什么肉都敢吃,他们不是一路人。
走投无路只能挨家挨户地敲门,只在胡同里面请人收留,“大爷,您行行好,我们是外乡人走亲戚的……”
桑姐儿干巴巴地,她希望这里有吃的,从进城就没有吃过东西了,元熊都哭不出声音来了,她想去当铺,可是当铺都下板子了,城门不进不出。
人生地不熟,全是摸黑。
现在想起来族亲的话,这就是背井离乡,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不愿意走远路出去闯荡,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靠在墙根下,看着不远处的元熊,给大奶奶抱在怀里睡着了,一点大的孩子,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是圆乎乎的,这会儿已经瘦多了。
她在五月末明媚的阳光下摊开等腐烂,想着到底要去偷还是抢,怎么偷怎么抢,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就把一个圣贤书的人逼得想这些,桑姐儿摊开手心,看着清晰的脉络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