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样的,我不会帮你,你老老实实留在北平,如果我们要撤退南下,你跟我们医院一起走,我们去云南。”伍德医院已经研究过了,抗战是抗战,后手也要留好,日本人喜欢打焦土战,所过之处无人烟。
这些好容易进口的仪器设备跟药物,不能在炮火中毁于一旦,得留点东西给后面的人啊,不是保全,是留点种子。
留点种子,要我们有一台肿瘤扫描仪,有一台血液过滤器,好教后面的医学生们学习研究,好教他们战后重新开始,再建一所医院,这是传承。
学校已经先走一步了,他们的图书都已经南运了,一些老师先去南边选址见学校了。
伍德不是政治家,他觉得没有这么悲观,“也许不会南下,东北军区一直在打,也许打几天就有好消息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这样的架势,怎么可能停战呢,据说东北军区防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急需增援换防,人在火线上都打没了,敌人开始一股一股地突破防线往南下,一波一波地冲锋跟反冲锋。
政府这边的态度,袁大人的态度,是东北那边防线太长,不适合物资运输,如果实在是防线扛不住了,他不愿意增兵去东北,他宁愿在天津北平打,从军事上来看,这样对咱们更有利。
所以,东北军区,没有援军,说好的援军,迟迟不到。
走的时候扶桑看着伍德,“如果你有余力的话,照顾下我的家人,我今晚就会走,如果海伦号我没有船票,那我会偷渡爬上去,如果后来我没有回来,你就跟他们说我死了。”
伍德扭过头来看她,眼睛通红,他把手里巧克力砸在地上,无力地滚着,“我真不想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我很后悔后来教你日语。”
这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她总是来这么一出,在不为人知的平静表面上,那样的惊心动魄,扶桑知道他答应了,“如果我回来了,你可以跟他们说我去上海了,我会从上海登陆回来,再回北平,保重。”
伍德咬着牙,“票送到哪里?”
“黄桃斜街。”
她转身,却有些舍不得走,她摘下来帽子,把头发拨开一点儿,看着伍德笑了笑,“有个秘密,怕日本的同胞们帮我收尸的时候写错墓志铭,我是女孩儿,我叫扶桑,祖籍鲁南道!”
一步没有停留,她穿着羊绒尼子黑大衣,里面是灰色西装。
伍德站了很久,他没想到,这是个女孩儿,一点没看出来,她嗓音不那么好听,有些沙哑。
是扶桑庚子年的时候,她惊吓受累,高烧之后嗓子就这样了,带着一点沙哑,她大声讲话的时候不好听,所以她声音总是低低地,像是夏天窗台下的金钟儿。
她刚刚跟人对峙的时候,眼睛是那样的有神带彩,眼角眉梢上吊着,自带一股子气势,怎么看,都想出不来是个女孩子,眉宇间自带峥嵘。
船票很难搞,今年第一艘船前往日本,托关系的人太多,很多是跟日本有良好关系的人,前去日本避难的,这样的人,伍德不愿意称之为汉奸。
但是也觉得懦弱没骨气。
等看完电影儿,扶桑在外面已经等着了,她叫了汽车,“坐汽车回去吧,东西也多。”
小荣欢天喜地的,他喜欢看电影儿,看扶桑给他买一双新皮鞋,到家里扶桑看着他笑,“你穿真气派,以后啊,就穿皮鞋吧,出门的时候有土下雨也不怕。”
小荣也觉得好,对着镜子来回照,扶桑就坐桌子前,一只胳膊肘靠着在上面,懒懒地看着他,‘小荣啊——’
小荣瞪她,“没规矩,我是你师兄。”
扶桑低着头笑了笑,眼泪滑下来,又低低地叫他,“师兄啊——”
小荣才觉得不对劲,“怎么了这是,这事儿怎么茬儿这是,谁欺负你了,外面挨欺负了是不是,你跟我说,我拿搬砖儿照着他脑壳上就是一个开花儿。”
扶桑很多话要讲,但是最后却平淡,她深呼吸一口气,有时候也会觉得怕,可是从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她不干这一单,她就没有资本积累,你要她在国内卷钱,怎么忍心呢?
怎么忍心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土地上,再浇上一炉子铁水呢。
“没有,师兄,这一盒子樱桃干儿,您明儿帮我送给少东家去,我今晚有事儿去上海去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吃饭,要是日本人来了,也不怕,关起门来过日子,他们不敢在北平虐杀平民的,你存账户的钱记得每年去取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