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诺细细交代一遍,傅沉欢却不置可否。他垂着眸,长而密的睫羽亦低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开口,声音轻而沉:“手。”
黎诺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方才掀他身上草席时,被尖锐的矛草刮伤了掌心。她的手白皙娇柔,一寸长的小血口在上面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但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不怎么疼。她一直没在意,没想到这会儿被傅沉欢瞧见了。
黎诺合拢手指将伤口藏起来,对他笑:“没事,小伤。我方才与你说的,你记下没有?”
傅沉欢先沉默,而后才嗯了一声。
旋即,他低声道:“我也有句话对你讲。”
他重伤虚弱,声音极轻,黎诺连忙往前凑了凑身子,莹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聆听的模样。
清甜纯净的气息轻然拂面,傅沉欢极缓地眨了下眼。
他眸光静静:“以后就莫要再来了。”
……
黎诺当然不可能听傅沉欢的话。
第二日,她依旧晚上过来给傅沉欢换药包扎,再将自己调配的药煎好给他喝。
但这一次傅沉欢并不清醒,一直高烧不退。他伤的太重,休养条件又不好,黎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高烧了一天。总之直到给他换好腿上的药又包扎完毕,甚至药煎都好他依然未醒。
黎诺犯了愁。
傅沉欢烧的厉害,人昏昏沉沉的,呼吸都气若游丝,仿佛被抽尽所有生气一般。与他说话他听不见,药又喂不进去。
情况不大妙,黎诺是个半吊子大夫,且学习重心都扑在药理上,对眼下的情况并无实际经验。她求助系统:“他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如果快死了,我立刻去请个大夫先保住他命再说。”傅沉欢状态这么差,如果真出什么事,还谈什么完成任务,整本书就崩的没边了。
系统检查片刻,说:“不会,只是看起来吓人,傅沉欢命硬,没有这么容易死。本来在原著中也没有人照顾他,他照样可以自己挺过去。”
黎诺沉吟不语,系统又问:“不过他烧的这么厉害,很大可能今天不会醒,留在这折腾一晚上也没什么意义,要不先撤?还是抓紧找个大夫想办法请进王府、给他治腿更紧迫。你不然就装作不小心落下了什么东西,叫他第二天醒来知道你来过就行。”
黎诺想也没想,立刻否决:“那怎么行。”
她摸上傅沉欢的额头,细白的小手覆在他英挺乌黑的眉毛上,“烧的这样凶险,真正关心他的人怎么可能走?那也太假了。我来过又走了,还‘不小心’落下什么东西,”黎诺摇头,“他尝尽世态炎凉,又如此聪慧敏觉,以后就不会再信任我了。”
系统:“这样啊。好复杂。”
黎诺没理他,兀自思索:她不是不可以在这守他一晚,但如果傅沉欢天亮之前醒来还好说,若一直等到天亮还没醒,她怎么掩人耳目地回去就是个问题。如果提早被人发现,会影响后面一系列的计划。
如果不守在这里……除非她已经将药喂给傅沉欢喝下,亲眼看他情况有所好转,睡得也安稳了,便稍稍放心离去,才说的通。
这么一算,这个药,今天说什么也要想办法给傅沉欢喂进去。
黎诺便又试了两次,可傅沉欢依然薄唇紧抿,一滴药都灌不进去。
黎诺端着药碗,默默盯了一会儿。片刻后,她目光落在傅沉欢沉静苍白的脸上。
要不然……
她沉思——这嘴对嘴喂药,真的可行吗?
迟疑片刻后,黎诺心一横: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没用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这么想着,黎诺喝了一口药,倾身凑近傅沉欢。
在离傅沉欢的嘴唇两寸远时,黎诺忽然拧眉,眼珠微转:保住傅沉欢的命、保证他可以走到黑化结局,让剧情返回正轨是她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牺牲一下自己倒没什么,反正一个纸片人。但是她这样的“付出”过,傅沉欢却在昏迷、丝毫不知,那不是很浪费吗?
她盯着傅沉欢薄而优美的唇形:要想个办法,既喂了药,又让他知道,还不能太刻意。
黎诺正思索着,瞧见傅沉欢浓密长睫轻轻颤了颤,他眉心轻拧,眼皮微动,似乎就要醒过来了。
黎诺心中一喜——真是送上门的机会,看来不用委屈自己了。
她立刻闭上眼,迅速调整呼吸节奏,一点一点靠近傅沉欢的薄唇。长卷的睫毛颤个不停,小脸绷着,看上去格外的紧张。
靠得越近,黎诺甚至能感觉到傅沉欢滚烫不连贯的呼吸,她看不见,只能愈发放缓动作。
下一瞬,她感觉到身旁的人身体略微一僵,旋即她被一道温和却不容反驳的力量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