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朝皇帝第三次叫傅沉欢时,他仍不知垂眸兀自思索着什么,雪溪实在没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
傅沉欢侧头看去,“陛下说什么。”
皇帝笑道:“三皇子如今已是弱冠年岁,听闻一直孤身一人,难道贵国没有你心仪的女子吗?”
他哈哈笑了几声,挥挥袖子:“北漠女子确实是好,只是大多英气豪爽,柔婉不足,若三皇子没有喜欢的,何不放眼夏朝?实不相瞒,朕唯一的女儿尚待字闺中,这京城的名门贵女更数不胜数,眼下很快便要选秀,若是三皇子喜欢先挑选也未尝不可啊。”
一旁雪溪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他出使夏朝数次,自以为很知晓这皇帝的荒唐,却没想到他的荒诞程度每次都能超出自己想象。
亏他想的出来。且不说自己国家的秀女却让要让他国的皇子率先挑选是多么折损颜面的一件事,只说将夏朝的姑娘嫁给三哥……想想都天方夜谭,难道他自己一点也不知他的国家都快灭亡了吗?
傅沉欢掀唇一笑,看了皇帝一眼。
这一眼直叫皇帝如坐针毡,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明明他才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却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眼神看的浑身胆寒。正想开口说什么,傅沉欢已转过目光,随意拱了拱手起身径直离去。
皇帝敢怒不敢言——这三皇子是北漠帝后的掌上明珠,从小性格恣意洒脱,据说成年之后更添稳重,但他看着却和之前两次见自己时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不知礼数,仿佛他怎么得罪过他一般。
雪溪暗自摇摇头,颇为怜悯地看了皇帝一眼,旋即换上平常的副淡淡笑脸:“陛下就不必操心三哥的终身大事了,我们再来谈一谈议和细节吧。”
……
傅沉欢进宫看过,知道这局面雪溪完全应付的来,便不再管他,屏退左右一个人走在京城的长街上。
这里既熟悉又陌生,他在安王府大门前停驻片刻,又沉默走到曾经摄政王府所在地。
此刻,这里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无论是临江陵还是京城,曾经他所有珍视的回忆都不复存在了。
傅沉欢心事沉沉,缓步继续往前走,他漫无目的,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小巷旁,忽然听见里边传来几声极其细微的呜咽。
乍听之下他没在意,然而下一刻忽然心跳加速,倏地偏头望去。
小巷深处的确传来隐约而模糊的声音,若非他内功纯厚耳力过人,绝不可能发现。
这声音……这声音……
是他思念太过巧合也好,是他妄念太深幻听也罢,傅沉欢眉目一凛,脚踏轻功极快地向前掠去。
拐了两个弯,他飞快向声音来源奔去,只见小巷尽头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左一右扭住小姑娘的手腕,其中一人的手还死死捂在她嘴上,让她的挣扎呼救尽数变为破碎的残音。
两步开外站着一男子,手摇折扇,饶有兴致地歪头看着对方,一脸恶心的纨绔模样。
“轰”地一声,傅沉欢脑海中那根弦骤然崩断。
只一眼他便知那姑娘是谁。不是身形相似的人、不是容颜相同而灵魂不同、这人就是与他两心相许,爱了他一辈子也让他倾心一生的诺诺。
他以为自己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异世而来救赎他的诺诺了,却没想到今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看见她的身影。
等理智稍稍回笼时,方才一左一右拧住黎诺手腕的男子早已无声无息躺在地上气绝多时。而对面的八皇子狼狈地倒在墙角,口吐鲜血,一息尚存。
“该死……哪来的小杂种……胆大包天你!你可知、你可知我是谁——”
傅沉欢自然知晓他的身份,只不过方才出手一招制服三人,又忙着护住诺诺到最后的力道渐弱,竟让他留了半口气。想想方才的场景,他凤眸漆黑无光,干脆利落甩下匕首。
一道寒光划过,那匕首径直没入八皇子咽喉,他连一句话都未说完便这样咽了气。
自始至终,傅沉欢始终挡在黎诺眼前,用自己的身躯遮挡所有血腥不让她看见。
黎诺受的惊吓不小,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仍在瑟瑟发抖,她抬眸看傅沉欢,那双澄澈至极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既感激又恐惧。
傅沉欢下意识轻声道:“不怕啊。”
面对黎诺,他本能便会软下三分嗓音,此刻更是刻意温柔低哄,“别怕,坏人都被我解决了,你不会有危险,没人能伤害你。”
他朝思暮想的姑娘脸上布满可怜兮兮的泪水,他真想抬手为她擦一擦,将她抱在怀中细细安慰,却怕吓坏她而不敢碰触,只好小心翼翼递上一方手帕。
黎诺看了一眼,没敢接,但再抬眼看他时,警惕已淡了些。
她稳了稳情绪,既乖又显得可怜巴巴地福身行礼,“谢谢哥哥出手相救。”
傅沉欢心疼又有些想笑,“不用谢,哪里受伤了么?”
“没有。”
黎诺摇头,想向外探看看那几人的伤势,“他们晕过去了吗?我看他们衣着金玉,一定有来头。哥哥,你打了他们,我怕你会惹上麻烦……我们报官吧,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傅沉欢摇头:“无人敢寻我的麻烦。”
黎诺微微一怔,忍不住悄悄打量他——却没什么用,她来京城不过月余,根本没认识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