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朕有了端己殿大学士的人选。”
“嗯?”
林妙贞抬起眼眸,就看见了“赵肃睿”面上的笑。
“这个人身份够高,也有本事,只要她愿意,压服礼部也不在话下,唯一的问题是……朕得亲自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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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苑之中帝后联手,搅得朝堂上风云激荡,同样是带着“西”字的正西坊里就是另一番热闹了。
因为京中严查官员及其子弟嫖宿,兵马司的人每日在各处巷道里巡视,别说官家子弟,连只公苍蝇都得躲起来过冬了,观音寺周围的暗门子自然都被冷落了下来。
“我也不耐烦那些猫挠狗咬的男人,可没了他们,咱们手里也就少了银钱,没了钱,连来你这儿拿药都怯手羞脚的。”
青布斗篷里面裹着一件桃红的绸袄,举止妖俏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将一小串钱放在了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子手上,手上银圈子颤巍巍一晃。
小钱发出了琐碎的响声,女子低头一枚一枚数清楚。
“朱二家的,我看你这举止身段儿,当一个药婆子可真是可惜了。”
一旁一个穿着整整齐齐赭石色袄子的女子“啪”地拍了下说话人的腰:“当个药婆子可惜?那也比伱这敞开了怀让男人拱的强多了。人家是凭本事赚钱,哪像咱们?”
“咱们怎么了?”桃红袄的女子不愿意听这话,抬起手对着赭石袄子的女子指指点点,手上的银圈子被带着乱飞,“咱们也是凭本事赚的钱呀,难不成你躺在床上全靠别人动的?”
穿着赭石袄子的女人飞了她一眼,理了理裤子,又将裙子放下,冷笑着说:
“咱们什么本事?得了脏病的本事?要我说这种本事倒是没有的好,谁不想正正经经地就能把银子赚了?哪像你这破烂婆子,身上脏就算了,心也脏,心心念念旁人跟你一样地贴皮卖肉。”
桃红袄子不肯了,抬手就去抓对方的衣襟:“齐绣儿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让人去贴皮卖肉了?我跟朱二家的搭两句话倒是显出你来了,你清高,你是正经人!不也是个被云州商甩在了燕京城里的烂货?还当面编排起我来了?平时大家门子对门子,各自做各自的生意,没成想你居然是个干净人儿,扭腰撇胯地竟然心里还嫌弃别人脏呢!你倒是干净一个给我看呀!”
齐绣儿挣开了她的纠缠,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她穿着朴素,看着和走在街上的寻常妇人没甚两样,此时说话仍是气定神闲:“白引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不是朱二家的来这观音寺前街做起了药婆子,你身上的花儿我身上的疹子早晚夺了咱们俩人的命去,人家给你治病,你惦记人家身子,你可收起你那副歪肠子吧,省得一张了嘴就是那副黑心烂肠子的臭气!”
“你!”白引娣想要发作,看见朱二家的婆婆端着个盆子走了进来,连忙拢了拢身上的绸袄子,又转了转手上的银圈子,看了朱二家的一眼,见她闷不做声地在磨药,她咬着后槽牙说:
“你既然看不起这行当,现在四处考女秀才呢,你倒是去呀!只怕你屁股一摇就让人看出了你是个什么货色,乱棍把你给打出来!披着人皮你以为自己就是个人了?下面那处儿的红疹子还没消呢!除了当个贴皮卖肉的还能干得了什么?”
齐绣儿却不说话,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们这些做暗娼的,想要从客人手里掏出钱来,自然也是要花了本钱的,一个清静小院,一些绿竹桃花,桌布幔帐也得齐整,用来置办行头脂粉的钱更是流水一样地往外淌,她这双手养得娇贵,也是她每天热水泡过之后用膏脂养出来的。
如今断了营生,只怕年前都没了入账。
手上的膏脂也不必再涂了。
可家里的生计又怎么办呢?
见齐绣儿不说话,白引娣晃了晃脑袋,娇滴滴地叹了一声,斜依在墙上看着朱二家的用的那个药碾子:“乔家的去投了她的姘头,自甘下贱的玩意儿去给人当端盆洗脚的丫头也还是被人提脚卖了。那边宋婆子金尊玉贵的梅影到现在怎么处置还没影儿呢,沈家那对赌棍遭了祸,她勾搭的那些官宦子弟也真没了影,宋婆子着急,前两天已经在打探往南边去商客了,从前说是二百两银子让梅影梳拢,现在只怕五十两银子就要转手,她手里七八张嘴,枯等一日就多一分死相。过两天我要是熬不住了,我就卷了包袱找个商客往西去,好歹能捱过这冬,也顾不得我那爹了,这些年给他们赚了几百两银子,到头来我自个儿身子毁了,我弟弟用我的银子盖的房竟是不让我进的。你呢?怎么办?你那老娘要是离了人,只怕真要死了。”
说完,白引娣皱了下眉头,又笑:
“你好歹是嫁了人的,死后也有你那男人的身边儿能埋,不像我,注定的孤魂野鬼。”
药碾子的轱辘声来回往复,药材在里面被碾成了碎屑。
巴掌大的小院里充斥着难闻的药气,两个暗门子里的娼妇各自一个墙角都没了说话的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白引娣说:“咱们这命啊,就像是这些药,注定被碾得稀碎,来回碾,不停碾。”
她又问在碾药的女人:“朱二家的,咱们这些暗门子要是都死了,你是不是也得换个地方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