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段温暂时占据的郭融宫殿,看着路上来去匆匆的小吏,王宾的表情越发复杂。
早些年间,段温麾下接手攻下的城池就有一套大略的章程,如今这套流程越发细化,瞧瞧那连残弱老幼都要照料到的细则,那章程是谁提出的不言而喻。因为都是照章办事、遇到的问题也多有前例可循,这会儿来去的小吏忙是忙了些,但是并没有乱象。
而这些人多半是从燕王妃所办学堂考核选出的人,天然就承了王妃的一份恩情。
回想着方才议事堂出来时看见的那一幕,王宾只能叹,这位王妃虽没有天下师之名,但却几乎有了天下师之实。
再想想对方在军中的声望,王宾都要心中一凛、忍不住打个哆嗦了。
他该庆幸这位王妃是个重感情,又没有野心的吗?
但是重感情啊……
当年李伯奕的事,多亏了主公后来没了找麻烦的兴致,于植又动手利落,主公总算没有亲自牵扯到对方的死上,不然这会儿费心掩盖痕迹的事又要多一件。
在这一连串忧心之下,总算能让王宾稍感安慰些的,只能是世子的存在。
王宾见过那孩子,老师称不上,但对对方确实也有那么点教导之谊。
那孩子不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天生的杀神,也没有母亲那样才华横溢,但是秉性纯良温厚这一点倒是有点像是王妃。
这就很好了,他父亲马上得天下,下一代该是一个守成的仁厚之主。
应该说就算世子心性上有什么瑕疵,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便足以让许多人觉得安心。
王宾有时候会叹息王妃竟生为女子之身,明明如此才华,早些年却只有
些闺中美誉,但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庆幸对方生为女子,若非是夫妻这般世间最特别的联系,对方有如此声望,早就因为威胁到主公而被杀了。
思及此处,王宾不由出声感慨:“咱们的王妃,真是个奇人啊。”
他甚至没法用“奇女子”来概括对方,这样的才能已经无关乎性别了。
旁边的赵茂看了人一眼,在心里默默纠正:是“天上人”才对。
赵茂是极少数的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毕竟那时候段温手下的人有限,寻访方术之士的举动很难瞒过心腹下属。而且和段温接触的时间久了,总能察觉到一些异样,他甚至和“那位”有过对话。这事情虽然有些神异,但借着蛛丝马迹总能做出些推测,连“那位”的突然离去也是。
后来段温突然从京城带回来一位“夫人”,赵茂就有猜测了。
在这位“夫人”接手了那些作坊之后,他就更是肯定。只是“夫人”似乎不记得过往了。
其实当年沮阳一役之后,赵茂和主公的冲突并非是传言中的那般因为作坊之事,那些只是小节而已,并不影响大局。
他是觉得主公杀孽太重,才终于失去了“仙人眷顾”。
这般直言的后果也并非罚俸半年、受了冷落那么简单,他差点命丧当场,后足足养了半年伤。
而段温那会儿阴鸷的神情,赵茂确信对方是一定动了杀心的。
但赵茂却没有后悔出言,因为那会儿的段温都疯到了想要用整个沮阳城来做祭品的,他想屠城。
名为“祭祀”,实为“逼迫”。
但是天上的仙人怎么会受凡间生灵逼迫?主公那才是绝了后路的举动。
……
这会儿赵茂倒是听出了王宾那感慨下隐约的忧虑,他也能猜到对方所想,倒是开口劝了句,“王妃仁慈,不
愿见百姓受苦,又怎会因一己私欲,让天下再生乱局?弘文不必过于担心。”
那本是天上人,怎会贪恋人间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