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之前的权力交替其实都还算是平缓,即使是鲁桓公暗杀鲁隐公,那也是没公开的。鲁桓公死于非命后,鲁庄公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有齐国那一笔烂账,上位也没什么风波。】
【但是到鲁庄公儿子这一代就出问题了。前面说到过,鲁庄公娶哀姜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其实年纪大就大吧这也好几年了,只要能生出儿子都不是大事。问题就在于他和哀姜是没有儿子的。】
【而与此同时,前面讲过鲁庄公曾经为了追一名被称作孟任的女子,人家本来不想跟他好,但是他许诺会立孟任做夫人,两人歃血为誓,孟任才跟了他。并且鲁庄公和孟任之间,是生了儿子的。】
【假如只是他和孟任有儿子,他和哀姜没儿子也就罢了,无嫡立长也很天经地义。鲁庄公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然而离谱的事情发生了,一方面鲁庄公有三个年轻力壮的弟弟,另一方面,他和哀姜的妹妹叔姜有个儿子。】
【新君想要上位,如果不够名正言顺,就多少需要一点势力的支持。这个势力可以是自己的、岳家的、也可以是母亲娘家的。类似例子有很多。齐国毫无疑问当然是选择支持叔姜的儿子,于是就在这个背景下,好戏开场了。】
【鲁庄公病重时,将二弟叔牙叫来,向他征求关于身后事的意见。叔牙给的答案只有三个字“庆父材”,也就是鲁庄公年纪最大的那个弟弟。鲁庄公又问了自己排行最小的同母弟季友,季友说,我会侍奉般直到死去。】
【般,就是鲁庄公和孟任生的那个儿子。鲁庄公听到季友的话后跟他说“叔牙说了庆父材”。在这段文字描述中,三桓,也就是鲁庄公这三个弟弟的称呼是在不停变化的,各种形式的排列组合,能按排行分清就行。】
【鲁庄公对季友说的这句话相当于某种明示了,于是季友就以鲁庄公的名义命令叔牙去鍼巫氏的地盘待着,然后让鍼季拿鸩酒给叔牙,并且告诉他,喝了这个鸩酒,鲁国中就有你的后代,如果不喝,不但要死而且还要绝后。】
【死也就算了,死且无后意味着死了以后的鬼魂都无人祭祀,这种事情在古人看来是很难接受的。之前我们讲到了楚国的令尹子文,他曾经就发出过一个预言,说家族里一个人狼子野心,会害得若敖氏之鬼无人祭祀。不过这是后话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叔牙自然是不喝也不行了。于是他喝了鸩酒开始往回走,半路上就死了。不过鲁庄公和季友还算是信守承诺,将叔牙的后人单独立了一个氏族,称之为叔孙氏。】
【这段在《鲁世家》基本一致,唯独叔牙的回答更丰富一点。在回答庆父之前,叔牙还给了理由,说是“一继一及,鲁之常也”,没儿子但你有弟弟啊,你担心什么继承人呢?从鲁庄公他爹和他伯父来说,确实兄终弟及和父死子继鲁国都可以嘛。】
【所以主要还是鲁庄公自己不乐意,他想要立子般,甚至不惜要将支持庆父的二弟干掉。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子般自己不争气得罪了人。这件事情要往前追溯,大概说的是有一年雩祭之前,子般去梁氏大夫的住处演习,预习的时候女公子在旁边围观。】
【女公子这个称呼其实在《左传》里只见过这一次,其他时候诸侯的女儿同样被称作公子。《鲁世家》里说女公子是梁氏大夫的女儿,是子般喜欢的人。总而言之是和子般关系比较亲近的一位女性,大概率应该是他妹妹。】
【女公子原本在看子般准备雩祭,结果有一位负责养马的圉人隔着墙,从墙外和女公子一起玩乐。子般看见了自然大怒,于是让人把这个叫荦的圉人给鞭打了一顿。】
【鲁庄公听说了,跟子般说,你不如杀了他,也不该鞭打他。荦强健有力,可以将城门的门扇举起来丢出去。言下之意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侮辱他,他又有能力,迟早会报复你的。】
【所以怎么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呢,子般当年埋下的祸根等到他继位以后就应验了。子般当上鲁国国君不过两个月,共仲,也就是庆父就派圉人荦去把子般给暗杀了,公羊传里加上了后续,庆父又把圉人荦当替罪羊给杀了。】
【其实庆父本人,可能还真没想过鲁庄公会把君位传给他,而是打算自己动手。他其实和哀姜早有私通,《鲁世家》说两人合计着要立哀姜妹妹叔姜的儿子开当新君,但是《左传》的说法是新君的上位其实有齐国势力在背后推手。】
【所以庆父大概是在等待时机,暗杀了子般之后就按着齐国的意思顺水推舟地立了鲁闵公。叔姜明显是哀姜的陪媵,也就是说两人应该是一起嫁来鲁国的。哪怕一嫁来就怀孕了,鲁闵公这时候大概也就最多八岁。】
【成季,也就是季友在子般死后就逃去了陈国。他走后,鲁国大权肯定是掌握在庆父手中,但是他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文姜看见自己的儿子拳头握得死紧。
她心情略有些复杂。作为一个被世人公认私德有缺的女人,她似乎并没有立场指责和自己作出相同选择的外甥女。然而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被耍得团团转……
还是教她不太高兴。
她瞪了诸儿一眼,他的好女儿。
“真是个傻姑娘。”被瞪了的男人反倒温文一笑,“这么轻易便被男人骗了。”
宣姜忍不住抖了一抖:“诸儿你不要笑得像个正常人,我险些被你吓到。”
“兄长这便知晓她是被哄骗?而非与共仲相互利用?”小白闻言倒是看向诸儿,眼中闪着知晓后事的神秘,“公子般之母尚在,年岁又长,她讨不得好处。公子启方则不同,与她血缘相亲。母夫人若想涉权,自是更为合适。”
“她为何不是效仿兄长与阿姐当年?”
诸儿反问:“哦,是吗?”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小白脸上扫过,“那子般薨、成季奔陈之后,她首先要做的便是借齐国之力杀了共仲才是。有共仲在,她可越不过他去。”
“有话不妨直说。”
【说到这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点,就是鲁闵公的名字。《史记》中写着“庄公子开”,但事实上杜注根据《世本》,鲁闵公应该叫做“启方”,我们后来从马王堆汉墓帛书中看到的记载也是“启方”。】
【等到《汉书》就只有“启”没有“方”了,大概是佚失了。所以为什么《史记》没事要给人家改名呢,答案是避讳,没错,又是避讳汉景帝刘启。启蛰改成惊蛰延续至今,鲁闵公的名字倒是改回去了,然而丢了的字已经回不来了。】
【惨。】
“她死在我手里,因为她太蠢。”小白道。
诸儿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最后需要解释一下的是鲁庄公去世的位置,叫做路寝。天子有六寝,正寝一、燕寝五。诸侯则是一和二的配比。平常是居住在燕寝的,但是斋戒和疾病的时候需要搬去正寝居住。路寝就是正寝。】
【而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可以参考《仪礼》,里面说“男子不绝于妇人之手”。考虑到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得病很容易挂掉,所以为了死在外面专门搬家好像很合理的样子。】
【不过《仪礼》虽然这么说,但是《礼记》又说君夫人依礼也应该死于路寝。“妇人之手”说的是妻妾,君夫人和这个明显就没什么关系了,所以参考一下就行。总之就是很讲究,寝室都有不同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