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主人一样可怜。
在叶迦澜印象中,很多时刻,对于许盼夏,他都想使用“可怜”这个词汇。
而她最可怜的时刻,既不是初中冬天时穿了裂了缝的棉鞋,也不是辅导班时因为跟不上进程而熬夜苦读……
而是,高一那年寒假,许颜女士刚刚告别她回杭州,只剩许盼夏一人住在叶迦澜和叶光晨的家中。
那时的许盼夏最可怜。
高一的语文书上学到红楼梦,讲林黛玉初入贾府,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常有寄人篱下之感——
那是她外婆和舅舅家,她尚有这种感悟。
更何况许盼夏。
她还是怕的。
这个家庭中,两个男人都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倘若许颜还在,许盼夏缺什么东西,需要什么,难过什么,都可以和妈妈倾诉。许颜一走,她顿时成了没有主心骨的藤蔓,高空虚凭,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许盼夏猜测妈妈大约是想要培养她的独立能力,但目前的她仍旧是个需要母亲照顾的人。
这种难过持续了很久,尤其在冬季辅导班结束后达到巅峰。
许颜女士给许盼夏打电话,说她在那边忙,事情有点棘手,今年过年,很有可能没办法回来陪伴许盼夏。
她倒不当回事,笑容爽朗,嘱托许盼夏好好听叶叔叔的话,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这通电话结束后,许盼夏趴在床上痛哭一场。她还小,不太理解,只觉得委屈,要命的委屈。
许盼夏不是怕吃苦,她宁愿继续穿旧旧的、廉价的衣服,继续在妈妈的摊位旁边小木桌上借着灯光写作业,也不想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在他人的家中。
许盼夏对这个家庭仍旧没什么归属感。
有妈妈的地方才是家。
而叶光晨今年也不打算在这里过年,他准备回老家祭祖。在山东,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乡镇中,围绕着孝道的一些传统习俗仍旧被完整地保留下来。逢年过节,必定要去探望一些长辈,必定要祭拜祖先。尤其是过年时,一定要摆供桌,供奉历代祖先的灵位,铺红毯,燃香烛,让后辈子孙都来祭拜已故祖宗。
这次叶光晨把许盼夏也带了回去。
他开得是自己的车,后备箱中两箱梦之蓝,还有两条软中华,以及水果、营养补品若干,风风光光“衣锦还乡”。
叶光晨并不是出身优渥,他老家在山东一个至今未脱贫的小镇上,用现在的话来讲,他当初算是“寒门贵子”,当然,也可以用“凤凰男”来形容。下了高速,又走国道、省道,等下省道后,车窗外景色肉眼可见地变化,一开始还有高低错落不一致的绿化植物带,后来渐渐地就变成了单调的白杨树,冬天全都脱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黄褐色枝干,直直朝天,像往天空伸出的一双手。方正分明的麦田上都覆盖着厚厚白雪,许盼夏好奇地看着道路两侧飞驰而过的民居,大多是红砖红瓦房,不过也有很多新的,青灰色的水泥墙,大门格外高,有着褐红色、姜黄色的琉璃瓦,日光下熠熠生辉。
道路越来越窄,一个转弯后又上了宽阔的沥青路,镇上多是些二三、四层的楼房,最高的也不超过六层,没有红绿灯,指示车道的白漆也被磨得看不清楚,电动车和三轮车肆无忌惮地豪横开着,叶光晨好脾气、好耐心地等,最终转到一条小巷,落下车窗,热情地和两旁的人打招呼——
“大爷,您出来买菜啊?”
“哟!晨子!”
“这时候咋回来了?”
“……”
车子缓慢地往前行,空气中油炸货和烤肉的味道都漫溢进来,许盼夏不安地低头,深深吸口气,才听旁边叶迦澜轻声问:“不适应?”
许盼夏点头。
“没事,在这里就住一星期,”叶迦澜宽慰她,“过了初三就回去。”
许盼夏低低一声嗯。
她的确有些惶恐,尤其是步入叶迦澜的爷爷家中后。叶迦澜的爷爷曾经做过一小学校长,早就退休了,身子骨还很硬朗。他不愿意跟叶光晨过去住,一直住在家中。爷爷在镇上有一套房子,国家分配的地基,五年前刚刚重新修建翻新过,两层的小洋楼,带个水泥地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