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六年九月五日,天京新城大理寺迎来一群特殊的客人。在抗税运动中挂印而去的各地主官们,返回了天京新城,集体拜访花解语。在朝堂上诸公停止讨伐杨鹏后,天京新城地区的地方官们一个个都回到了天京新城。但他们那时还没有立即来拜访花解语,而是在观望朝廷的风向。反正他们也躲避风浪躲了几个月了,也不在乎多躲几天。
直到花解语发布了大理寺公告,这些文官们坐不住了,纷纷来拜访花解语。大理寺的二堂内,天京新城地区各州、县的主官们济济一堂,花解语却姗姗来迟始终没有露面。二十个知县和两个知州有些慌张,低声交头接耳。
“我们挂印而去,燕王会不会记恨我们?”“不会吧。我们毕竟是文官,自有文官的难处,燕王会体谅我等的?”“我看说不好,花解语迟迟不来。。。”“燕王的公告横扫沧州山东,若是燕王对我等不满,在公告上登一篇文章。。。”
众官正在那里惴惴不安,却看到一个亲卫走进了二堂,大声喊道:“大理寺臣到!”文官们对视了一眼,最后由沧州知州带头,二十二个地方主官跪在了地上,迎接花解语。
按照大宋文贵武轻的传统,文官是没有向武官跪拜的传统的。哪怕这文官是从五品的知州、正七品的知县,哪怕是这等小官,在高阶武官面前也自有一套文官的派头,不会跪拜。
但到了花解语这里,这种文官的派头可以免谈了。花解语的大理寺杀文官就像杀鸡屠狗一样,手上已经直接、间接地杀了十几个文官了。在河北这一亩三分地上,哪个文官还敢在花解语面前摆谱?谁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而且更可怕的是,花解语如今大理寺公告一发布,就控制住了河北地区的舆论。如今燕京各州县各个茶楼里都跟风,纷纷雇佣了读报小童颂读花解语的大理寺公告,市井小民每天通过公告了解天下大事,情绪和思想也极大地受到花解语的公告引导。
花解语手上本来就有厉害的锦衣卫密探,对河北山东文官那些下三滥的事情门清的。如今他再把控天京新城的舆论,以后想抹黑谁,只要把文官的丑事登到报纸上,这个文官的前途就算彻底完了。到时候你去告花解语诽谤?花解语登的都是真事!你去哪说理去?
这些进士出身的老爷都知道舆论的可怕,如今别说跪拜花解语,哪怕就是让他们给花解语磕头求饶,他们都做得出来。等花解语走进二堂的时候,看到地上已经跪了一片,只看到几十个黑色的乌纱帽。花解语冷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主位上,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知县、知州们从地上爬了起来,纷纷掏出了礼单,给花解语送礼消气。花解语看了看那些礼单,上面都有几百两银子的财货,这些地方主官们出手不能说不大方。沧州知州见文官们送完了礼单,带头说道:“我等此次来伯爷府上,是来给大理寺臣赔罪的。”
“寺臣在河北向士绅收税期间,我等畏惧天下文官的口诛笔伐,不敢协助寺臣收税,一个个挂印而去。此等做法,实在是无勇无谋。如今燕王在收税一事上大功告成,大获全胜。我等来向寺臣告罪,求寺臣原谅我等抽身事外。”
听到沧州知州的话,花解语没有说话。花解语左边坐着的崔昌武笑道:“你们说的,倒像是你们是支持燕王收税似的。”沧州知州正色说道:“崔都头明鉴,寺臣明鉴,燕王在河北向士绅收税,堵逃税之渠道,兴国家之财政,利国利民,我们是十二分支持的。如今燕王收税之事大功告成,我等都是欢欣鼓舞,弹冠相庆,岂有一分抵触之心?”
听到这个知州这么厚脸皮的话,花解语有些无语。这些文官首鼠两端,见风倒。如今花解语已经把税收成,朝堂上诸官也已经闭口,不敢再讨伐燕王,这些文官立刻就说他们都是支持收税的了。若是燕王失败,他们自然就是反对收税的。
花解语懒得和这些文官废话,敲了敲桌子。崔昌武坐在花解语左边,大声说道:“诸位既然来了总兵府,就省去花解语一一派人通知了。燕王有要事宣布,你们听好了!”
文官们愣了愣,不知道花解语要宣布什么大事,一个个紧张起来。崔昌武大声说道:“从今往后,燕王要在各州各县设置‘大理寺法庭’,供各县的百姓打官司用。在河间府、顺天府宝坻县、永平府滦州设‘大理寺中级法庭’,供各州县打完官司还有不服的人员继续上诉。在天京新城设‘大理寺高级法庭’,供中级法庭宣判后还不服的人员上诉,给出最终裁决。”
“以后各知州、知县衙门中的官司判决,如果和大理寺法庭的裁决不同,以大理寺法庭为准!”听到崔昌武的话,地方主管们脸上一白。他们的税收权,已经被燕王剥夺了,燕王现在还要剥夺他们的司法权。虽然燕王没有直说不让百姓们到衙门里打官司,但既然凡事以大理寺法庭为准,谁还到衙门里去扯皮啊?自然都直接去有最终宣判权的大理寺法庭了。
没有了税收,没有了判决官司的权力,他们这个知州、知县还剩下什么?燕王这是要彻底架空他们啊。所谓破家知府,灭门县令!判决官司的权力是地方主官最大的权力。没有了判决官司的权力,他们怎么上下其手弄银子?谁还来孝敬他们?他们以后还干些什么?就埋头搞建设搞水利?燕王要把它们从父母官,变成手上没权的空架子?
在场的地方主官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十分地难看。燕王这次,又一棍子打到了这些文官的七寸上。地方官们挂印而去抵制李植的税收,杨鹏就这么报复地方官?而且这裁判官司的权力,和向士绅收税不同。后者那是向天下士人宣战,河北山西的士绅身后是天下士林。而前者却只是权力争夺。天下虽大,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帮助天京新城各地主官,挑战势大权雄的杨鹏。
没了裁决官司的权力,以后给地方官们送银子的人将大减,地方官收入减少了,那地方官们往上面送的银子也就会减少。这样一来,会影响到地方官的升迁。众官听到花解语的话,都脸上难看沉默不语。
众官想反抗,却又畏惧花解语的手段,不敢说话。崔昌武环视地方官们,笑道:“诸位似乎很为难啊?”沉默了许久,南皮县县令武知远跳了出来。他一甩袖子站了起来,粗着脖子喊道:“花解语大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即便是燕王,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听到武知远的话,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县令赶紧拉住他。他们把武知远摁回了椅子上,求饶说道:“寺臣息怒,寺臣息怒,武知远是一时冲动,并不是真的反对燕王的法庭。”
“伯爷,武知远也是支持燕王的法庭的!他这是一时说错!”武知远推开摁住他的其他几个知县,大声说道:“我就受不了这窝囊气!先夺了我的税,又抢我的权,我还做什么知县?”他大声朝花解语喊道:“我不许法庭设在南皮县!”
花解语冷冷看着武知远,淡淡说道:“武知远,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武知远大声说道:“花解语,要命一条拿去,我也老了,大不了被你杀了!天下士林还会传我反抗花解语你的美名!”听到武知远的话,花解语冷冷说道:“想要美名?”笑了笑,花解语说道:“明天看公告吧!”
花解语说完这话,就不再和这些地方官多说,背手离开了二堂。崔昌武看了看面面相觑的知州、知县们,跟上花解语的步伐,也走了出去。二堂里,众官都看向武知远,仿佛看向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武知远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南皮县县城的茶楼里,读报人在围了几层的人群中,大声颂读:“头版头条!南皮知县武知远三年收受士绅二万余两,助其逃税。本县的县令受贿?围观的南皮县茶客们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南皮知县武知远,在南皮知县任上三年,一心捞钱。在任三年,收取贿赂二万余两,数额巨大,令人震惊。”
“去年五月到今年五月,知县武知远收取沟子围梁家、薛家村薛家、过河岭王家等三十八家士绅七千二百两,试图让这些士绅全部免交田赋。然而燕王整肃税制,查缺补漏后,这三十八家士绅全部足额交税。武知远无奈,将七千二百两银子全数送还!”听报的群众们听到这样惊人的新闻,一个个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理寺的公告这也太厉害了。这样刊登在任知县的龌龊事情,岂不是要让武知远的官当不下去?虽说大宋朝的官员基本没几个好的,十个里面九个是贪官。但是大宋的官员那一个个都是要脸面的,表面上一个个都进士出身道貌岸然,站出来说话时候满口仁义道德,全是士林楷模。
私底下的事情被这样捅出来,岂不是要变成士林败类。且不说燕王要对付他,舆论汹汹之下,恐怕士绅们首先要清理门户,要为了士林的颜面排斥、抵制武知远。茶楼里的茶客们正要细细听下去,却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嚣。大街上,似乎有一群青皮走了过来,要到茶楼里打砸闹事。
知县勾结了青皮头子要砸了县城里的茶楼?让他受贿的消息传不出去?茶客们正紧张,却看到那些青皮走到茶楼门口时候,一下子全停住了脚步。他们仿佛在茶楼里看到了天敌,轰一声散了。茶客们定睛一看,才发现茶楼门口的一张桌子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坐了五个天京新城大理寺的虎贲师大兵。大兵们穿着天京新城军装,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仿佛是在享受茶馆的绿茶,仿佛根本没看到外面的青皮。
天京新城的大兵一个可以打三个青皮,手上有刀剑更可以打五个。五个大兵这里一坐,哪里还有一个青皮敢上来闹事?青皮散去了,听报的茶客们面面相觑,又看向了读报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舔了舔嘴唇,又念道:“《武知远十四年前抢夺民女为妾,嘴脸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