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路上可还好?”
“都好,看着路边的庄稼长得还不错。”王县令说,“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宿麦,怎么个种法?”
祝缨笑道:“你还是不忘这个,我也正要说这件事呢。唔,我与你同去河东县看一看,如何?”
王县令一怔,道:“好。”上司要去你辖区,是不能够拒绝的。因为拒绝也没用。
他说:“下官这就回去准备。”
“不用这么麻烦,咱们一道走就行啦。你拖了许多人来,我还要与他们说话,不如咱们自自在在地走,消消停停地看。”
王县令也不敢反对,只得称是。
祝缨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河东、福禄、思城三县相邻,又有河道,往年都是各弄各的,顺便看一看。”
王县令忙说:“大人,那下官那儿您得多看看。”
“好。你休息一天,明天就动身?”
“遵大人令。”
祝缨将府衙内的官吏都如今来,宣布了自己要去河东县的事儿。
王司功道:“大人出巡,不知衙内事务如何办理?如果有紧急事务又当如何?大人要带什么人去?下官等好有所准备。”
祝缨道:“不用太多人,我带项安、项乐、丁贵、小柳四个,再有十个衙役。你们都在府里,邸报与紧急公文让司仓随时发来。不紧急的事务就先放着。诸位各司其职。”
“是。”
祝缨又说:“司户、司仓,房舍修葺等工程,你们留意,我回来是要查的。”
“是。”
分派完,祝缨就骑个马,带着人与王县令一同往河东县去了。
王司功等人出城来送,郭县令听风声也跟了过来。二人言语间满是不舍,郭县令道:“大人一离开,下官心里就没有底了。您只要在府城里,什么也不用做,就坐阵,大家心里也塌实,也觉得有依靠。”
王司功道:“是呀,没有个主官,就没有个主心骨。”
祝缨对郭县令、王司功戏言道:“我呀,当过别人的下属,现在又成了别人的上司,头上也有自己的上司。该知道的都知道。你们松快松快吧。”
郭、王二人连说不敢,听她这话又觉得有点舒服: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一个心里有数的上司,还是有可能好好相处的。郭、王二人也不想真的跟上司撕破了脸对着干,干,也得戳着别人上前当炮灰不是?反正自己能躲还是躲一躲,上司如果差不多,就听他的得了!
二人也笑了。
祝缨与王县令骑马并行,此时还是在南平县,王县令感慨道:“南平县真的好啊!”
“好在哪儿呢?”
“地势也好,地也好。”王县令真诚地说。
“那倒是,位置也好。”祝缨说。
南平县名字带一个“南”字,在南府四县里却是最靠北,它是南府最早的县,南府的名字也是由它而来。其他三个县都是从它往南扩散开来的。它虽然也有山地,平地比其他几个县都多,思城县又比福禄县平地再多一些,也更方便黄十二郎那样的人兼并。
河东县位于二者之间,有山地,比福禄县要好一些。人口上也差不多,总是好地方、富裕的地方人口多,贫瘠的地方人口少。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祝缨问:“你手下有多少隐户,有数没有?”
王县令眨眨眼:“下官能管的,都管着了,管不着的,那就是不知道了。想要括隐,也是难的。大人自己做过县令,呃……下官比不得。”
他说到一半就想起来,祝缨抠隐户的本事是真的厉害。
祝缨一笑:“不急,我也不知道福禄县现在还能有多少隐户,不过算个约数罢了。有,肯定是有的。人家一辈子连县城都不踩进来,何必报这个户口白担徭役?你往这个上头想,就能想出来怎么括出隐户了。”
“嗯嗯。”王县令连连点头,“早些年就该请教大人的,当时总不得机会,不然,我做事也能更顺利些。大人,那宿麦?”
“你钱粮有亏空?”
王县令心头一颤,哭丧着脸道:“谁手上没有呢?下官的前任,到任半年就病死了,下官接手的时候,他都死了半年了,下官再过来,账目一团糟。下官理了这些年,正还着呢。”
祝缨看了看王县令的打扮,这县令一身的衣饰或许土,但不简朴。丝绢衣服、金银玉饰,填亏空的时候,估计也没有很亏待自己。
她看过王县令的履历,也知道他的父祖三代,王县令的祖上有个官儿,所以他是荫职。不过父祖死得早,他又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最后就被扔到这里来了。观其历年的考核,都是中等,中中、中下打转,中上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