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烧些热水去,我要沐浴更衣。”陆知杭轻轻嗅了嗅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温声吩咐掌灯候在门口的夜莺。
“是。”夜莺没有多问,领了命就去办事了。
东城的武安街是晏都百姓无人不知的一处地方,可谓是遍地的达官贵人,皇后出身的乔家府邸就落座于此处,与公主府相隔有段距离,却是顺路的。
夜莺竖起耳朵听着街上疾驰的马匹声,以及那在深夜里响起的铁器争鸣,联想到陆知杭从宫中回来,身上带着血腥味,而不见云祈身影,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沉重来,低喃道:“今夜怕是不得安宁了。”
泡在热气沸腾的水中,陆知杭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才舒缓下来,皇宫一趟可谓是从鬼门关中来回踱步,险些就丢了性命,若不是符元明给他留下了丹书铁券,皇帝怕是铁了心要问罪。
“再过不久就是师父的忌日了。”陆知杭换了身被熏了清淡香味的里衣穿上,总算那股作呕的血腥味驱散了个干净。
他调任中书舍人一职后,就不曾见过阮阳平了,平时两人都在翰林院内,基本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知他师兄得知自己娶的公主实为男儿身,会是什么反应?
光是在脑子里想想,陆知杭就不自觉发笑。
温和的笑声刚起又收敛了下去,盯着桌上那两盏还未收下去的如意灯,恍惚照见了云祈潋滟俊美的容颜。
“明日就不是驸马了,一纸婚书全都作废。”陆知杭喃喃自语,倒不是因为婚书不作数而怅然,而是因为云祈恢复完身份后,他就是晏国的皇子,两人不能再如往常那般抵足而眠,更不可能私交甚密。
日后不能随时卿卿我我,见个面都得有正当理由,实在念得紧就只能偷摸着会面了。
陆知杭刚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院外就传来了一阵声响,紧接着云祈就穿着一身玄色银纹的男装大步踏来,幸而府上的仆从大多睡下了,唯有夜莺一人满头雾水地看着翩然而去的俊俏男子,怔怔出神。
穹顶上的月辉落在庭院内,照在云祈身上犹如镀上一层银芒如梦似幻,如仙如灵,那身玄色银纹锦袍让人平添些许沉稳,他上挑的丹凤眼漫不经心地瞥过夜莺,宛若寒潭。
云祈走近了的时候,夜莺才意识到来人身量挺秀颀长,足足高了她半个头不止,一身气度非凡,说不出的孤冷破碎。
“刚走过去的……是公主殿下?”夜莺掐了掐手臂内侧的肉,这才确定不是自己困得发慌,出现幻觉了。
司荷瞧着她这副呆愣住的傻样,噗嗤笑出了声:“不然呢?”
“殿、殿下怎地穿着男装?还、还这般……”夜莺嗫了嗫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出来,她要是说公主着男装时竟比女装还要出挑,远远一瞧,周身的气度比男子还要更英武,会不会惹得公主心生不快呢?
在夜莺心里,哪里会有女子乐意被人说像个男子,何况是像云祈这等本来就生得雌雄莫辨,仙姿玉色的绝色美人。至于云祈是男儿身这件事,夜莺是想都没想。
明日这件事就该天下皆知了,司荷倒没有刻意逗弄夜莺,她眼珠子转悠一圈:“有没有可能,殿下就是男子呢?”
“怎么可能。”夜莺眉头一皱,半点不信司荷的话。
司荷见她不信,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正要继续把话解释清楚,云祈一双乌靴就停在了木门前,低沉轻哑的嗓音就幽幽传来。
“你们二人先退下。”
随着云祈平缓悦耳,却绝不是女子能发出的声音传入耳中,夜莺如遭雷击,要不是在符府时训练有素,怕是要当场惊呼出声。
在司荷笑看夜莺风中凌乱时,陆知杭听到声响已经把卧房内的门开好,云祈疏离淡漠的眸子在触及陆知杭时,逐渐涌上深沉的情意。
“承修,可是乏了?”陆知杭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男装,料想应是皇帝赐下的,既然是男儿身,再穿着女装下去也不是件事。
“还有好些话想与你说,精神着。”云祈挑着眉轻笑着,隐隐透着几分暧昧。
陆知杭耳根一热,轻咳着给他让了个身位,知他就是嘴上说得欢,自己真要做些什么,怕是又要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了。
原先还觉得有的是时间让云祈慢慢适应,他自己也还没怎么习惯与男子行鱼水之欢,给彼此个缓冲,没想到这么快连光明正大亲昵都不成了。
“我替你更衣?”陆知杭想了想,主动请缨。
“嗯。”云祈斜过眼眸,刻意避开与陆知杭的视线触碰。
夜色沉沉,屋内只有几根红烛摇曳,身侧是心爱之人稍显粗重的呼吸声,怎能不心生旖旎。
陆知杭默念了几遍清心咒,这才伸出手替他将束着纤腰的玉带解开,在轻轻触及腰侧时,云祈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嘴角抿紧。
“陛下在宫中与你说了些什么?”陆知杭察觉到他的不自然,随口挑起话题。
他与云祈坦白心意不过是昨夜的事,盖着同一张被子彻夜难眠,他的承修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克服心里的那点障碍,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害羞,但只要云祈不愿,他也不想强求。
“考校了些学问,又问起了不少我幼时的事。”云祈思索了会,如实答道,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打量着陆知杭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替自己褪下外袍,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圈。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里边还着了好几件衣裳,怎地经手的人成了陆知杭,他就心猿意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