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日,终能再见。
看着面前中年男人瘦削的脸颊,萧望之想起他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却已经苍老衰弱如斯,一时间悲从中来,盖过了大胜之后重逢的喜悦。
厉天润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便转手在他手背上轻拍几下,宽慰道:“兄长,生老病死乃是寻常事,愚弟本以为此生无法再见,如今能够重逢,心中已无遗憾。”
长街之上,将星荟萃。
然而无论是陆沉和厉冰雪这样的后起之秀,还是刘守光这样的沙场老将,此刻都静静地看着扶臂而立的两位中年男人,感受着他们无言之间汹涌澎湃的家国情怀。
萧望之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勉强笑道:“你辛苦了。”
厉天润摇摇头,轻声道:“兄长,可还记得十年前分别时你我所言?”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如今他们头上已然雪落青山,万幸当年的一腔热血没有白费,大齐终于有了和北方强敌正面抗衡的底气。
萧望之闻言环视周遭,从陆沉、厉冰雪、刘守光、仇继勋、张展、裴邃、康延孝、贺瑰等人脸上依次看去,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庞上洋溢着同一种情绪。
敢战、能战、善战!
初见时的伤感渐渐退去,萧望之颔首道:“一日不敢或忘。”
厉天润笑了起来:“弟亦如此。”
在简短的欢迎仪式过后,众将暂时前往安排好的居所歇息,萧望之、陆沉和刘守光则随厉天润来到帅府节堂之内。
此间没有旁人,仅有厉冰雪在厉天润身侧侍奉。
众人先是交流了一番先前的战事详情,厉天润随即说道:“兄长对于接下来的战事有何看法?”
对于齐军而言,眼下的局势比起最初的推断要强不少。
虽说定州北部落入景军手中,雍丘又被景军夺了回去,但是齐军的士气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相反凭借石泉之战、翠亭之战、鹿吴山之战和前不久的雍丘之战,齐军对不可一世的景军造成不小的杀伤,尤其是萧望之和陆沉在鹿吴山下默契配合,一战绞杀两万人的景帝亲军效节军,更是狠狠地打击了景军的嚣张气焰。
之后这两人领兵一路追杀,景军三万余人连战连败,一直到雍丘东北边四十余里才稳住阵脚,途中又折损六七千兵马。
倘若战事就此结束,双方重新回到僵持的态势,齐军此战完全可以称得上无愧天地,粉碎了景军一战夺回江北大地的计划。
萧望之对此心知肚明,他沉吟道:“从当日你领军出城之时,庆聿恭的反应来推断,这位景军元帅似乎也想见好就收?”
厉天润赞同道:“景帝很想庆聿恭麾下主力和我军拼个两败俱伤,庆聿恭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一旦庆聿氏的力量被太过削弱,庆聿恭自保的能力会极大降低,就算景帝不会斩尽杀绝,其他景廉贵族也不会放过庆聿氏。由此可知,庆聿恭必然会小心谨慎。”
“但是景帝不会坐视庆聿恭继续出工不出力。”
陆沉适时插言。
厉天润和萧望之对视一眼,不由得同时点了点头。
战争历来是政治的延续,这不光是两国之间的争斗,也是王朝内部各大势力互相倾轧的具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