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暮春似水,携眷着习习凉风,拂动林径中翠绿萦绕的片片枝叶。
几十人错综在一起,皆骑着雄伟的骏马,哒哒的马蹄声汇聚成军,在僻静的大道上震耳欲聋。
马车沿途行驶,速度不紧不慢,偶尔在大道上有贼寇瞧见了这规模不算小的队伍,也不敢生出歹心来。
这声势不凡的队列正是自洮靖城而来的陆知杭一行人。
经过六七天的跋涉,他们走了将近两百里地,唯有途径城乡时才能补给休息一番,剩余的时间就在野外将就。
“马夫,还有多久才能到亭阳县?”陆知杭掀开马车前的帷幔,环顾四周。
那马夫用余光瞥了一眼陆知杭,笑道:“就在不远处了,公子莫急。”
“好,劳烦了。”得到满意的回复,陆知杭笑着朝马夫颔首,随后正打算将那幔布放下,天公却不作美,阵阵狂风猛然席卷而来。
地上的黄土随风而扬,陆知杭赶忙放好帷幕,退至马车内,身侧的陆昭早已捂住了一旁的窗布。
这是前往江南的必经之地,官府特意修了管道,往来的队伍不在少数,都因这风势浩大而稍作停留。
身旁马车窗的帷幔翻飞,陆知杭想把它压实,余光反而瞥见了一旁的雕车,不知何时,他们的队列一侧,出现了一辆雅气内敛的马车,四面都由丝绸包裹,远远看去稍显普通,近看才发现其造价不菲。
那马车的窗幔无人阻挡,烈风一吹就随手扬了起来,露出一个神情冷然的人,侧脸的轮廓线条对于女子而言稍显锋利。
那女子的肤色冷白如同霜雪,不带一丝血色,唇角紧抿却不染半分朱红,矜贵又多了些阴郁,面上华贵的面具犹抱琵琶半遮面,平添了几分神秘。
显然,这是一位称得上祸国殃民的绝代美人。
车内的主人家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正打量他,微微侧过脸来,一双惑人的眉眼好似点了墨一般,似笑非笑地注视陆知杭,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精致的五官英气十足,线条干净凌厉,明明不该出现在女子身上的特征,在他身上反而结合的很好,不失半点美貌。
“……”陆知杭没来由的有些尴尬,不敢多看,连忙压好帷幔。
哪怕是在现代,这样毫不掩饰地盯着异性看也是不礼貌的行为。
“公子,你在瞧什么?”被挡住视线的陆昭瞪大了双眼,好奇地盯着耳尖微红的人道。
“小孩子不要问太多。”陆知杭摸着他的脑袋敷衍了几句,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适才的女子来。
明明是第一次碰面,他怎么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另一边的马车内,云祈的视线也落在了陆知杭身上,幽暗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一年不见,那书生的五官愈发清隽动人,不同于去年的青涩,眉宇间多了丝书卷气。
明亮的光线自窗口照射在他半边脸,少年的身上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雅致的脸庞朦胧而缥缈,俊俏得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云祈在初见陆知杭时,深不见底的眼眸有一瞬的恍惚,惊艳于对方出众的样貌,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古怪,总觉得这人莫名的熟悉。
他思忖片刻,陡然想起了长淮县的那片濛濛细雨,少年大方摊开手掌的画面。
云祈瞧着原本打量自己的少年率先败下阵来,便闭好了车窗,若有所思道:“是洮靖城那个财迷书生……”
乍一见坑了自己五两银子的人,云祈心中思绪万千,却看着对方脸色讪讪,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会着的女装,脸色不由一冷。
云祈的小皇叔云岫是宫内为数不多,知晓他男儿身的几人之一,更是背后支持着他在晏国布下自己势力的人。
按理说云岫这般尽心尽力,他们该推心置腹才是,可自小就饱尝世态炎凉的云祈,目睹着皇叔眼中时常萦绕的算计,只是默默蛰伏。
云祈从未和他人说过,自己自小就对人心敏感,哪怕再擅于伪装之人,藏在皮囊下的恶意仍让他遍体生寒。
就像他娘说的那般,这世上能把别人放得比自己还重要的,与旭日西升无异,更何况他生在这薄情的皇家。
云岫与江南阮家私下互通往来多年,近日更是有件要事需要商谈,就遣了云祈来。
掩人耳目是一方面,云祈的外公身患重疾,命不久矣,而他娘是外公唯一的女儿,临死前只想见一见自己这个孙儿。
晏国并未有什么未出阁的女子不能出门的规矩,加之他外公算得上劳苦功高,这事就准了。
云祈有时候在想,许是他那凉薄的父皇并不在意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子嗣,能拿来做做样子,彰显自己体恤忠臣、心怀仁爱也算值了。
两人的匆匆一瞥,都未曾认出对方。
若是让云祈知晓,这俊逸出众的书生就是那在张家村坏自己好事,还口出狂言调戏自己的人,指不定当场就捉拿起来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