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大屋,妇人们都没有出现,刀兄很严肃地请祝缨在火塘边坐下,他有好些事要讲。原本是打算到山下那片营地里面谈的,祝缨既然来了,他就要好好说一说了。≈lt;p≈gt;
刀兄先开的头。≈lt;p≈gt;
“他们在办丧事,我想过将他们接回来,不过不是用这种办法。知府会提这件事,我没想到。”刀兄说,他的办法祝缨也能猜到——打过去,把对家打服,抢回自己人,顺手砍对家几个脑袋。≈lt;p≈gt;
祝缨道:“遇到了就办了。原本我想做的不是这件事。”≈lt;p≈gt;
刀兄顺势问道:“知府说的是哪件事呢?”≈lt;p≈gt;
“律法。”祝缨说,“犯人的事儿。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人的品性不因地方、家族而定。以后再有犯法的人,到处跑,怎么弄呢?这次是山下的犯人跑到山里面,下一次如果是山里人做了坏事跑到山下呢?咱们得有个约定,你看怎么样?”≈lt;p≈gt;
刀兄道:“就像大人与阿苏家的约定那样?”≈lt;p≈gt;
祝缨道:“与阿苏家约定的时候还早,有些事儿也没全讲清,是后面才明白些的。你家与她家有不一样的地方,怎么约定,咱们可以商量。”≈lt;p≈gt;
犯法,如果是杀人、欠债等等恶性的事件,互相有义务为对方抓捕逃到自己境内的犯人而不是提供庇护。如果是山上的活人祭祀之类,那在山下它是非法的,祝缨就不能将人送还。这个祝缨得跟他讲清楚了。≈lt;p≈gt;
刀兄皱了皱眉,先问:“怎么不一样的?”≈lt;p≈gt;
祝缨道:“她已经是朝廷命官了,你不是。她将地图献了上来,朝廷给她官做,她还管着她原来的地方原来的人,位子也还传给她的孩子……”≈lt;p≈gt;
这些顾同已经跟狼兄讲过了,狼兄又转述给了刀兄,刀兄已经想了一夜,此时却不打断祝缨,又从她的口中再听一阵儿。≈lt;p≈gt;
良久,他说:“她算你们自己人了?我不是?以后是不是你会帮她?”≈lt;p≈gt;
祝缨道:“要看‘帮’是什么意思了。我不喜欢你们互相打仗,只要不妨碍我,我更喜欢你们好好的相处。我给你们找一个可以好好说话、不用动刀子商议事的法子。你们如今不但与官府不能信任,相互之间也很难好好说话。”≈lt;p≈gt;
刀兄道:“大人愿与我好好说话么?”≈lt;p≈gt;
“我与你现在不是好好说话?”祝缨微笑,“不但是现在,只要我还在,也会让你与阿苏家达成约定。互相不收留犯人。怎么样?”≈lt;p≈gt;
刀兄坐直了,他对这个比较感兴趣:“能行么?”≈lt;p≈gt;
“当然。”≈lt;p≈gt;
刀兄犹豫了一下,他的妻子从外面突然进来,笑吟吟地说:“你们在说什么?”≈lt;p≈gt;
刀兄道:“男人家说事呢。”≈lt;p≈gt;
那妇人道:“你们说成什么了?是说好了咱们也做官吗?”≈lt;p≈gt;
她问得直接,祝缨看了看刀兄,刀兄道:“你出去,我自己会说!”≈lt;p≈gt;
妇人轻轻哼了一声,对祝缨说:“大人说得对,他就是这样不痛快!”说完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lt;p≈gt;
刀兄咳嗽了一声:“她……嘴快。”≈lt;p≈gt;
祝缨道:“说话痛快很好呀,她说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lt;p≈gt;
刀兄道:“我要与阿苏家一样。狼回来说了,大人的学生对他说了许多,大人不会没有缘故让他知道这么多。”≈lt;p≈gt;
祝缨道:“活人祭祀不行。”她做了个手势,接着给刀兄解释了一下,祭祀,这个她会尊重的,也可以向朝廷将此事说明。活人祭祀,不行。山下人比较重视人命的,奴婢都不能随便杀,活人祭祀是非法的,官府遇到得管,不可能支持。≈lt;p≈gt;
祝缨知道,如果只是说“蛮俗”祭的是他们自己的族人,朝廷不一定会管。≈lt;p≈gt;
但是她不喜欢。≈lt;p≈gt;
祝缨又拿出了替代的方案,仪式可以做足,祭品不能用活人。她甚至给刀兄安排了个剧本——篝火狐鸣。只要冒充神的名义,说是不喜欢,将人头祭给废了改为其他,那都是可以的。≈lt;p≈gt;
刀兄道:“祭祀可不止我与阿苏家两家。”≈lt;p≈gt;
祝缨道:“他们会改的。我愿意收无主的尸骨安葬,对谁都是这样。”≈lt;p≈gt;
刀兄道:“我与你们的官有许多的仇恨,我想报仇又找不到那个人了。为了我的族人,我又不得不走到这一步。我的祖先以前相信官,他却被烧死了。与许多人一起被烧死了。”≈lt;p≈gt;
“当年是那人做错了。”祝缨毫不犹豫地代人认错,“我绝不背叛朋友。”≈lt;p≈gt;
刀兄点点头:“我愿走这一步,也愿相信大人,但是不知道官府能够给我什么呢?”≈lt;p≈gt;
祝缨道:“延续。敕封是眼前能够看得到的,我不必对你许诺这个。你如果信我,我帮你延续下去。”≈lt;p≈gt;
刀兄继而请教,他的族人里能吃苦的一大把,但是要种田等等又很生疏。再来,还有奴隶的问题,他不愿意就将奴隶给放手了,他自己不愿意,族中有奴隶的人也不愿意。这事儿可比还人头、取消活人祭祀难多了。≈lt;p≈gt;
祝缨道:“你知道秩序吗?”≈lt;p≈gt;
“?”≈lt;p≈gt;
祝缨想到了自己当年与王云鹤的几次长谈,她叹了口气:“咱们今天说的这些都是最浅的,像是地上的花草,根在土里深埋。奴隶也好、犯人也罢,敕封也好,都秩序。有秩序,才好延续,否则就是比谁更奸诈。那样不好。”≈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