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如流水,能坚持两年的恩客已是长情,喜欢的时候一掷千金,不爱的时候弃之敝履,这都是青楼女人自小便要懂得的道理。
不懂这些,你就活不下去,要在仅有的职业生涯里,赚到够自己一辈子吃喝的钱,不然的话,未来可不太好。
花魁们年轻,而现在的老鸨,却已经八十来岁了,从此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年代一直活到现在,她什么不知道,什么不清楚?
花魁只是一批批的货物,而老鸨才是真正的匠人,负责生产出一批又一批的花魁。
小蟾想着这些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那是开门的声音。
旁边的侍女们像是没有听见这声音一样,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侍女也差不多有四五十岁了,她们服侍过的花魁怎么说也有七八位。
如果说老鸨是匠人,那她们就是维护的技师,负责把精美的商品保养的漂漂亮亮。
随着开门,外面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声音:“已经不是第一次待客了,怎么还是这般拘谨,像个死人一样。”
小蟾缩了缩,但还是挺起脊背,小声叫道:“妈妈……”
话语之间,她看向了老鸨。
说是八十来岁了,但实际上,这位澧州城的风月教母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
这都是功法的妙用,她修为已经来到了八品,修行的是残缺的巫道法门,驻颜效果惊人,并且来到八品,已是有身中神护体,寒暑瘴气都近不得身,没了这些外界之气对小天地的袭扰,自然身体衰老极慢,寿如小神,能活三百年。
如今才八十岁,自然不会显老。
那位老鸨继续说道:“你这般作态,怎好说得是花魁?昨晚那位可是从清雾城来的老爷,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人家出去,说一说,你的身价可就往下掉了,以后要是因为这个吃了苦头,可别又求着我,拉着我的裤腿,让妈妈我再给你一个台子,让你上去弹琵琶。”
“我呀,见过的多了,你们之前学艺辛苦,我也是懂的,但学成了,总得是要变成银钱的,这世上,对你我这般人来说,什么都靠不住,天靠不住,地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这一身本事,还有兜里的银钱,有了这个,谁都是你闺女,没了这个,谁都是你妈妈。”
“你不为了别的,单单是为了这东西,也该知道动一动,练功那么苦,怎么上了场就怯成那样?”
老鸨絮絮叨叨的,说的小蟾埋头下去,像是要把自己淹死。
但她也控制不了自己,每到这时候,脑子里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做不了。
老鸨最后叮嘱了几句:“好了,看你的样子,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抬起头来,别真把自己憋死了,还有,身上的伤,妈妈打你是为了你好,如今你的修为,这身本事,可都是这么来的,记得以后不要再偷懒了,入了九品,可就不是凡人了。”
说完,她摇着扇子走了,步履款款,优雅有致。
其实老鸨也是有价格的,正如她所说,这世上只有银钱和本事值得信赖,想来对出身这行的老鸨来说,这句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但对小蟾来说不是这样。
她洗漱完毕,清理干净之后,侍女们离开。
小蟾一个人待在阁楼之上,左看看,右看看,确认了周围没人之后,她拿出了纸笔。
然后,她开始写信。
她写的很简略,甚至都没有写主语和自己的名称。
“海运军士,三月十五日起、至九月十五日止、每军支行粮三石六斗,是一日二升,今自正月起,以至于十一月尽,无日不在运中。”
“而止与三石之行粮,运速则费省运迟则费多,以此论工食是有一倍之差也,是一日约得九合有余之米而浆洗衣服,薪塩医药,岁时醵饮,皆出其中。”
“轻赍银数,酌为三等,东海最远,每石再留与耗米三升随船,自北州稍近,每石再留与耗米二升随船,而句勾最近,每石再留与耗米一升随船,每升折银一分。”
“甲不得过帮,帮不得过卫,卫不得过总,剩四船则自为一甲,剩三船则分付各甲之下千百户指挥提督本管之甲,而把总则通加提撕焉,兑米入船之后即将圆牌送监兑主事花押。”
“每岁约以三百万石入运而恒出一百万以收其盈。每石以八钱折。而以五钱放。计得三钱则一百万石。当得三十万金。再加减存军船三千二百五十余只,近勘左右等仓,见有米二百二十余万石,所贮尤多,仓廪充盈,随便露积。”
只是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写的是澧水的交通情况和各种粮仓的排布。
这是……军情!
一个娼妇,为什么会记这种东西?要知道,这些除了达官贵人们谈笑之事偶尔泄露,还要就是必须时时刻刻在窗边观察,暗记窗外河边的船只数目。
正常的娼妇可不会干这种事情,如果被人看见了,恐怕很难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