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止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摁着伤口没一会儿,人就咽气了。
老袁是活生生给日本人虐杀的。
日本人不承认,国际上发文哀悼,还送花圈儿了,袁太太追悼会上直接就说了,凶手就是日本人,直接用刀划破老袁的主动脉。
南北局势之间,已经到了节点了,战事一触即发。
一分一秒都紧张,北平最多的,是日本人怎么禁止也不会消声灭迹的报纸,你封了报馆,那我就偷着印刷偷着卖,你所有东西没收了,那我就简陋地小广告,大字报。
越是这样混浊的年代,言论自由反而格外地高,信念反而更坚定一些。
那报纸画面,小荣不敢看,他本来就不喜欢看报纸,最近看报纸就心里面发怵,发紧,全是不好的事儿,看的人挺紧张的。
局势太乱了,所以他每天想法就很坚定,“乱世人命贱如草,依我看啊,姑奶奶说得对,宋家好歹家大业大的,真要是不太好了,你们就离开北平,去上海,这事儿我挺愿意的。”
“咱们啊,得做最坏的打算,真到了那一步,北平要是保不住了,日本人拿着我们下马威的话,你得跑,你不至于连个退路都没有。”
“这门婚事,乍看听别扭的,其实仔细想想,已经很不错了,你无非就是看少东家不顺眼,没事儿,看习惯就好了,这婚事多看看就不别扭了。”
全是老一辈儿人的经典哲学,你去相看一个人很丑,那人家不是丑,是你乍看不习惯。
你觉得别扭,没事儿,熟悉就好了。
为了撮合一对儿,他们安慰劝导人的理由有一千一万个,只要能成就行。
等着二太太带着媒人一早上门,这一万个理由就成了一亿个必嫁的理由了。
二太太坐着,小荣站着,他一点点说,二太太才知道其中的猫腻,原来是先前府里的下人。
这要是在先前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能发生,这样的两个人,除非宋家败了,败的宋旸谷大伯跟他父亲都没辙儿了,才能有这样的事情。
喝茶淡淡地想着自己的儿子,瞒的真好,难怪昨天不说人家家世呢,糊弄过去了给他,这就是他最里面的大家闺秀,名门之后。
二太太觉得自己但凡硬气一点儿,就应该起身走了,可是家里面不是有个冤种,她儿子看中了不是?
最起码见见人的,等一盏茶的功夫,扶桑进来,她头发不是很长,一点点卷发散开,是的,她在上海之前很时髦地烫头了。
人没有跨进来门槛儿,二太太就留意到了,这女孩儿脸上带着笑,不是特意带出来的,应当是日常说话就带笑,她心里先满意了三分。
谁家不爱笑的啊,谁喜欢天天呱嗒脸跟欠她的一样,他们也是生意人家,也喜欢看面相的。
大大方方问好坐下,这就很大气。
二太太跟宋姨互相看一眼,眼神交流地很密切,都稳稳地坐住了,跟之前不一样儿。
“原来早就应该去拜访的,只是刚回来家里有些事情要忙,我又有一些不好意思,想着适应了再去的,没想到凑巧了。”
瞧瞧,这个漂亮的嘴,什么时候从她嘴里说出来,就不让所有人觉得尴尬,就不会让场子冷起来,“太太,您没变样儿,跟我走的时候气色一样好,您的膝盖还酸吗?”
她总是说话那样贴心,记忆力那样的好,那样地待人亲近,如此地坦诚。
有的人,真的是会说话儿的,二太太本来是婆婆的眼光看儿媳妇的,结果听这一句,就把她当娘家侄女儿一样的了,她亲近啊,对着扶桑犯亲香,“都好,都好,你先前去上海去了,早知道给旸谷父亲捎信儿,让他招待你的。”
“我去打点一点声音,不用麻烦伯父的,这次也做成一些事情,等后面要是再去的话,我必定要去拜访伯父的”扶桑说的斩钉截铁,她这人呢,说话都是心里过一遍的,很少会有脱口而出,除非脑子不转圈了。
她这是一种习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面就会自动出来下一句,自动识别一下好不好,应不应该说,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她也会夸自己啊,不是那么明显,但是她觉得相亲这个事情,虽然不能显摆自己,但是不能太内秀了,你得勇敢表达自己的优秀,不要害羞。
不然人家还以为你不行呢,以为自己儿子天下第一好,多委屈一样儿的,毕竟指望婆家人发现你的优点,很难,不如自己说,气势不能输了。
她这个思维,完全就是自己想的,按照她的思维逻辑干的,不然一般女孩子,觉得不会再这样的情况下,夸自己,都太谦虚了。
二太太果真很吃这一套,“你听说在外面做自己事情,去上海是忙什么的呢?”
扶桑微笑,放下手里的茶碗,她的个人秀场正式开始了,“哦——我是原本学账房的,也就是现在国际是说法里面的会计,所以我懂财务报账,之前在交易所做事,又因为会日语跟英文,便去上海交易所那边处理一些国际业务。”
小荣听得都一愣一愣的,你做事这么高级啊?
他都没想到扶桑做的事情这样的高大上,她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就说是赚钱的,再问就是赚洋鬼子的钱,狠狠地转。
可没有这么多云里雾里的东西,听着跟一辈子接触不到的高级玩意儿一样。
看扶桑面不改色的,小荣坐不住,他得出去,这不是他这样的人,能说话听得懂的地方,一个人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
往日里从没见她吹嘘过自己,都是闷头做事儿,趁着天黑往家里拿钱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