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短促地“嗯”了一声,没有对吸血鬼的道谢有过多反应,从站立的石像化为坐着的石像。何塞却发觉自己可以习惯这种相处方式,而且根据刚刚发生的插曲他基本上可以确定,无论猎人有什么目的,对方确实不想杀他。
一个信仰虔诚沉默寡言的猎人正在护送一个吸血鬼,说出来都有点怪,可这就是何塞正在经历的事情。
“您……”重新乐观并且还想找点话题的何塞却在这时遭到了乘坐的交通工具的报复,马车一个急停,车厢里的人因惯性往前冲去,毫无防备的吸血鬼侧半边身体再次与车厢亲密接触,单单听声音来判断这个冲力、若受害者是人类可能会顺势撞断两根骨头。
这一次连猎人也始料未及,他伸出手撑了自己一把,看向车厢前部闭合的小窗。
“很抱歉,前面有路障。不过我们到了。”
何塞猜测这个温和声音的主人就是他们的车夫,但他也听出来这句话肯定不是在跟自己道歉。
弗林特打开车厢侧面的铁锁,推开门,何塞立刻敏捷地躲到一边阳光晒不到的地方。不过他多此一举了,体贴的车夫先生把马车停在某条巷子的阴影处,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红露镇。
猎人先跨了下去,何塞随后想要跟上,却苦于自己该找件斗篷遮一遮裸露的皮肤。他看到被猎人扔在角落的黑斗篷,迟疑地拿了起来,探头看向外面——弗林特好像没有回来拿的意思。
——说不定就是故意扔下让我穿的。
何塞这么想到。事关自己晒伤与否,他不打算客气,利索地套上斗篷。带着猎人气息的斗篷有股淡淡的薄荷气味,比弗林特矮半个头的何塞穿上以后长度直接触地,当他慢吞吞地走下来后,何塞只看到猎人长外套后摆的一片衣角,对方大步流星地拐出小巷,不知做什么去了。
“厄……”等会儿,他就这么走了?也不怕我跑掉?
“弗林特一会儿就回来。”马车前部传来的声音让何塞把注意力转移过去。一个短褂长裤的金发绿眼睛男人笑吟吟地拍着马背,向何塞这个方向看。
“您好,车夫……先生?”何塞很傻眼,弗林特·博纳塞拉把自己这个吸血鬼和一个人类车夫放在一起,真的不怕他干出点什么吗。
“你可以叫我尼奥。”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眉宇间的俊朗与温和神色相辅相成,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吸血鬼微微颔首,“我是何塞。”
“我知道,接下来我们要把你送到塞拉米亚斯女士那里。”尼奥找了个扁平的布帽子给自己戴上,熟练地将马匹们卸下,看样子他接下来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马棚。
何塞琢磨着,既然对方知道血族始祖的名讳就一定不是猎人雇佣的短工,那就应该是侍从一类的人物。博纳塞拉家族不愧是历史悠久的猎人门阀,连侍从面对吸血鬼时都这么波澜不惊。
也可能就是何塞的脸看上去杀伤力太小,虽然他觉得以貌取人要不得。
“塞拉米亚斯大人召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一路上问的话都没有得到过几句解答,何塞觉得自己要憋坏了,期待地看着好说话的车夫先生。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车夫先生把马重新在马厩里拴好。他见何塞正瞟着马厩管理员的脖子,在支付一些钱币给管理员又把对方打发走后,尼奥从腰上挂着的小布袋里拿出一枚金币交给何塞,“我猜弗林特是忘记给你准备血,可能需要你自己去买了,何塞。”
吸血鬼捏着金币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他问:“我可以自由行动?”
尼奥上下打量他一番,“我想是的。弗林特应该没有锁着你哪里?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不,没有。”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
车夫先生显然没有自我觉察,他笑了笑,“那孩子是有些不合群。你可以自由活动,何塞·伊诺先生,但要记得在黄昏前回来。”
“你们不怕我就这么跑了吗。”
“从博纳塞拉家族的吸血鬼猎人眼皮底下?我想你不会这么做的。逃走这种事只要做了一次,信任就没有了,你没有那么鲁莽不是吗。”尼奥依然在笑,但在阴影之中这种温润和煦的笑容却让人感到有点冷。“从博纳塞拉手里逃掉的吸血鬼,两千年来还从没有出现过。”
此话一出,本来就没有逃跑想法的何塞更是把这个念头掐得死死、一点渣滓都不剩。
先不论真假与否,这种自信到极点的压迫感也足够听到的人先喝一壶。
何塞把金币揣进衣兜,想靠着周围建筑来辨认自己所在之处,他瞟到弗林特刚刚离开的巷道口,有点没话找话地问道:“博纳塞拉猎人是不是都戴着那种面具?不会很不方便吗。”又不是化妆舞会,凸显自己应该没好处吧。
“不是。有的时候很不方便。”尼奥接连回答他的问题,“但弗林特单纯是不喜欢露脸,他比较害羞。”
何塞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弗林特大概有张见之难忘的脸孔吧,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极端。
车夫先生明显不打算透露太多,他略微耸肩,对何塞道:“黄昏见。”
“我会准时的。”收到交谈结束讯号的何塞决定还是先解决当务之急,去弄些血来,于是他裹着有点绊人的斗篷向着猎人离开的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