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扪心自问,她没有要求让临渊这么做。她甚至希望他畏怯,希望他这片刻的犹豫,是因为他们改变此次之后,他终于知道,这样做会多么疼。
可他只是问:“可以不要用水么?”
他怕水,盛梳一直都知道。但是不行。“没有水血肯定会流个不停了,而且这法器就是靠水运转的,忍忍吧。”
他也只是勉强道:“那好吧。”
八鞘的虚影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那些深蓝色的触手,表面莹润,光滑,柔软,没有一丝瑕疵,像是无暇的美玉,湿润的绸缎一般,轻轻地拍打在地面上,然后很快就断裂了,有一截落在和文皓和程悦面前,断面还残留着深蓝色的,金色的血迹,融化在秘湖里。他们就连一丝痛呼声都听不到了。这少年,最后说的一句话,竟然也只是,那好吧。
程悦不想再在这秘境里待下去了,被这轮回蛊惑的女修只想像燕无争那样从头来过,她终于体会到燕无争看到满门被灭后的心情,知道他选择一遍遍重来时,心里抱着怎样的妄想。其实扶桑树种子在,人死反而不是最让人害怕的,最让人害怕的是,你明知道眼前只是临死前的放映罢了,却还是痴心妄想地想将这最后一幕留下。
你想要知道,他可以不承受怎样的疼。
但秘境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救下了神农谷一次,也救不下第二次,便结束了,和文皓动作凌乱地去摸长笛的时候,眼底仿佛还留着那只八鞘的虚影。
然而再看到盛梳和沈扶闻,眼里已经是滔天的恨意了,绞痛让他甚至念不顺法诀,他只想杀了这面前两个人——
一阵淡淡的金光,笼罩在他们身上。
晋起握紧颤抖的手指,嘴唇微张,知道那是那颗八鞘心。
临渊可以为了保存神农谷众人的神魂,而拿出自己的神魂,拿出自己的心,但没有神智的法器自然不会再认出面前的两个人,它只知道自己是沈扶闻的法器,便要保护沈扶闻和有法器印记的人不受伤害,因而和文皓打出的紊乱音波,竟然直冲着那颗八鞘心而去。然后狠狠地撞在了那道金色的屏障上。
和文皓心神欲裂,那颗八鞘心也猛地轰鸣起来,紧接着却是金光大盛,将他掀翻在地。
和文皓怒极攻心,竟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八鞘心的光才黯淡下来,不再与他针锋相对了,这还是沈扶闻没有用这八鞘心的结果。若是沈扶闻真的想叫他肝胆欲裂,就算是当场用这八鞘心立下结界,叫和文皓和程悦想杀了祂,也只能先打碎这颗八鞘心,才叫真的杀人诛心。
可和文皓已经没有办法再出手了,八鞘心并没有杀意,但被击中后震荡的片刻,却如同铮然的杀机,贯穿了和文皓的心肺。
他呕出血来,从未有哪一刻这样觉得,炼化神魂是这样残忍的一件事。他本来不想看着临渊被沈扶闻桎梏的,可到头来不论是盛梳,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君,最后都把他变成了一个没有自主意识,也再无被唤醒之日的冰冷器物。能拿出自己神魂的人,已经不在了。
神算阁众人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他们进这秘境之前没有想到他们会被依次卷入这悔悟秘境之中,更不知即便沈扶闻不出手,临渊也不可能保住性命。
等轮到晋起和应沧澜,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
应沧澜其实也反应过来,天道有常,他们经过问心时,和文皓和程悦被拷问的便是神农谷与临渊选谁一事,而他经过问心时并未遭遇太多刁难,晋起得到的评价却是掺杂了太多杂质,而那时问心境中的,便是他们在横断城秘境见过的沈扶闻,那个长发披肩的少年。
果然再进去,晋起就发现他回到了横断城秘境中,少年吸收魔气,还对他说他学会了点火法诀时。
盛梳对原本不该被顿悟秘境卡住的主角团成员,因为她放的电影被卡住了,感觉很愧疚。
但晋起却丝毫未觉,一咬牙,大刀横过,天光清亮,竟是一刀劈开了迷雾,然后将少年猛地拽入了身后的横断城之中,厉声:“你停什么,不要命了!”
他其实有些懊恼。知道自己可能会导致少年在此受刺激,然后一遍遍进入横断城秘境后,便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对这少年那么坏,更不应该在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误以为他是沈扶闻居心叵测伪装的,叫少年在最后关头也茫然地被伤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让沈扶闻不再沉溺于这个秘境里吗?还是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他学会烤鱼了,亦或是让少年一直停留在这个单纯的环境里,不要出去。
但总之,吼完他就后悔了,抿抿唇,便带着他要去找应沧澜等人。
少年低声:“你不吃烤鱼吗?”
晋起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见他的惩戒咒尤印在左眼之中,只解开一半,便将想说的话吞下去。他别开视线:“之后再吃。”
少年于是收起手指:“噢。”
晋起便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逞强,逃命最重要知道吗?”他又想起什么:“学会了什么都可以之后再说,你还停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
少年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某处,等晋起看过去之后,神色顿时全变了。
那居然是燕无争。准确来说,是燕国皇室时的燕无争。但这秘境里的时间和地点显然极其混乱,且不说燕国的地界并不包括横断城某处,即便燕无争没有投入万剑门,也不可能以太子之身来这里,就说现在的少年,也不可能见到十几岁的燕无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