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萧沅叶身着一件白绢箭衣,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发前勒着海蓝色抹额,中央镶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脚蹬乌黑云靴。她淡淡地瞥了秦家父子一眼,也不招呼,只是径自向前:“哥哥唤我?”
萧泽随手一指,道:“嗯。”
秦文顺是个机灵人,见此,赶紧推着他那儿子过来。秦三公子看起来恹恹地没什么生气,眼睛肿了一只,嘴角还挂着一道血痕。不算昨天萧泽打的,秦三公子的脖子上还有一道莫名其妙的鞭痕,手背上一片青紫,大概秦文顺把打痕都巧妙地留在了能被一眼望见的地方。
他早就没了昨天的嚣张霸道,嗫嚅道:“那,那个,昨天是我不对,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一般见识,得罪了……”
秦三公子机械地背着,秦文顺在一旁不住地赔礼道歉:“都怪我,都怪我,这逆子我昨晚就打了他一顿,太不像话了!”
萧沅叶勾了勾唇,并没有说话。
一直到目送秦家父子离开,她才说:“哥哥,假若他日干爹不能再护全我们,这些豺狼虎豹,必定将我们活活生噬!”
“小叶子,你还有哥哥啊。”萧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眸光温柔似水:“管他豺狼虎豹,为兄最拿手的,就是生撕活剥!这满朝文武半朝奸佞,哪有什么道德纲常,比的就是谁更强!相信哥哥,咱们怕谁啊。”
她含笑应道:“是了,只要哥哥别娶个厉害的嫂子,不给我饭吃就行了。”
饶是萧泽头脑反应机敏,应答如流,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他胡思乱想了一大通,想说的不敢说,随便应付的不能说,真是急死人了。
好在萧沅叶也没在意他回什么,一抽身,又回到练武场去了。
秦文顺回到马车里,笑眯眯的胖脸一瞬间变得阴沉狰狞。
奸臣,贼子!他内心痛骂不已,见儿子也进了马车,一旦离开萧府那条街,立刻呵斥他:“你看你畏头畏尾,不成大器!就算你心中再不高兴,也要陪着笑脸!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秦三公子苦着脸,“我何尝不明白,只是看到爹爹那样委曲求全,心酸不已,哪里愿意向那个娈宠低头!”
“你倒是孝顺。”秦文顺的脸色稍稍好转,随即又严肃地教育儿子:“以前都是我太骄纵你了,如今吃了教训,你也该收收心性。如今那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看着吧,圣上慢慢长大,早晚有他垮台的时候……”
马车吱呀滚动在京都的石板路上,春风掀动侧帘,飘出了几句秦文顺的的敦敦教诲:“总有一天,他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萧公公晚上回府的时候,秦文顺补送的第二批礼物正好趁着夜色抵达萧府。
对于礼物,萧府是一向来者不拒的。当一排年轻鲜亮的美人儿聘聘婷婷走进来的时候,萧沅叶忽然意识到,秦文顺真是在费尽心思的讨好她干爹。
萧府并不是没有侍妾,后院里大概有十几个姨娘,都是十多年来别人陆陆续续送进来的。作为养子,她和萧泽并不关心萧公公宠爱谁,也就是偶尔家宴会见个面,问个好,平时撞到了还得避嫌。
不过这么多年来,后院一直是黄姨娘在管事,她大概三十出头了,生得倒不是有多好,温婉慈祥。据说她先前是宫女,二十五岁出宫后不愿意回乡嫁人,兜兜转转到了萧公公的府上。
萧沅叶同萧泽对视一眼,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视。
萧公公用完晚膳,又漱了口,才抬起眼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排赏心悦目的美人。最后他留下了最中央那两个光彩夺目的美人儿,均是身材高挑,胸前波涛澎湃,尖尖的下巴妩媚的眉眼。
其余人让管家给打发了,萧府从来不养闲人。
等萧公公处理完这件事,一回头,看到两个养子早已魂游天地外,一个个支着脑袋望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萧沅叶立刻收回目光,用胳膊肘碰了下还没回神的萧泽,后者还在咧嘴傻笑。
“叶儿,你这样整日游手好闲也不是个办法,明日你便去东厂报道吧。”他沉声道:“你到那跟着理刑百户李煦,我已经派人跟他打好了招呼。东厂不是你可以随便耍威风的地方,少说多看!”
萧沅叶不敢有违,立刻起身道:“是,叶儿遵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去后院宠幸那两个新进的美人儿去了。萧沅叶头一歪,问:“哥,李煦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可是个难缠的硬角色。”萧泽见过此人,跟她一五一十的分析开来:“他们李家也是世代功勋,李煦他哥还在镇守边疆,这个李煦,也就比我大上个一两岁吧?他那个迂腐酸臭的脑袋,啧啧,真该丢回去重造。”
“他家是哪个派系的?”萧沅叶问。
萧泽道:“没什么派系,算是忠心耿耿的保皇党吧。总而言之,他看你一定很不顺眼。”
萧沅叶了然的点了点头,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萧泽的手。看着他手上的红痕,心里莫名觉得很愉悦。
然而她哥好像有点坐立不安了。
他的脸上腾起层层红晕,慌张地拿起了一个冰凉的瓷杯,想要褪去身上的热度。想走又舍不得和她独处的时间,没话找话的,他来了一句:“小叶子,我上午看到一支白玉牡丹簪,很是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