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给他调了丢掉连城的土司鲁允昌做副手,从马牙山诸番募兵,重新组建军队。
明军在庄浪河不是因为没好兵才不得寸进,恰恰相反,在庄浪河流域的明军都是好兵,杨嘉谟把自己的标营都拿出来了,那军队坏不了。
洪承畴认为眼下战场上是将领们瞻前顾后不敢打,他要让白广恩和曹文诏解决这个问题。
具体的解决手段不需要他说,只要把这俩人派到战场上,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这俩是老卷王了。
他们跟柴时华、丁绍胤这种世袭武将对待战争的思路不一样,对凉州卫指挥使丁绍胤来说,他几乎认识每一个士兵,认识每一名士兵的爹娘,兵死了他回去是要给人说法的,柴时华统率的则是杨嘉谟的标兵,士兵损失一样也要给杨嘉谟说法。
曹文诏和白广恩就不一样了,这俩人只需要对上负责,不需要对下负责,打就是了。
两个营刚从古浪峡南下,就被巴桑布在山里的西番猎手侦知,但有时候侦查得当也没有用,信息并没有军队跑得快。
猎手前脚跑到庄浪卫城,巴桑就派遣布赤率部到城外设伏,但伏兵刚出城走了七八里地,就被白广恩亲率的马牙山番骑踹散了队列。
战斗进行得太快,以至于巴桑根本来不及出城救援,他们就已经被包围歼灭了。
决定庄浪河归属的会战,爆发了。
三月二十八日傍晚,收到巴桑求援,谢二虎率领四千蒙古马队抵达庄浪卫城河西,借着傍晚余晖,他看见河东有一座明军正在修造的营垒。
营垒才刚刚开始修造,堆了遍地的木料军帐,壕沟尚未挖好、拒马栅没有打开、大将军炮也没有放在预设炮兵阵地,不少军士都散开了搬运土石。
首先,谢二虎是来给布赤报仇的。
其次,这毫无疑问是袭击的好机会。
最后,他认为这个营垒属于巴桑在求援信中提到的白广恩。
他知道白广恩,虽然如今的元帅府诸将早就不把自己视作流贼,但依然不妨碍他们瞧不起卖友求荣的白广恩,将其视为教育军官的反面教材。
这仨要素凑到一块,谢二虎跟阿海岱青稍加商议,就定下了作战计划,以快打慢,千骑分张三面齐冲,把未成营阵的三千明军裹在里头撞死。
但这不是白广恩的营地,白广恩被吓跑了。
白广恩歼灭布赤的千总部,靠的不是军事素质,两边都是番兵,在大明集权下被边缘化的马牙山诸番组织松散、基本不掌握武力。
而另一边的元帅番兵的状态则全然不同,某种程度上,刘承宗把整个康宁府从封建奴隶时代拔了出来,却唯独留下了西番营这个依然停留在奴隶时代的产物。
他们和留下老家的番民不一样,其实并没有享受过多久作为自由人的快乐,短短十几天的自由不值一提,很多人甚至连私有财产的概念都还没搞清楚,就被征召到军队里,跨越雪山和黄河,出现在河湟战场上。
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但很清楚刘承宗给了他们一些东西,一些本不属于除了影子什么都带不走、除了脚印什么都留不下的奴隶的东西。
比如一身并不奢侈但干净保暖的衣裳、一件做工扎实的锁甲、一柄足够杀人的环刀、一杆朴实的火枪和一顿够过去半个月吃的糌粑,总之,刘承宗给了他们军饷之外作为士兵该有的一切。
白广恩用三千打一千,突然袭击,包围歼灭,赢得容易。
在他看来这些番兵除了会负隅顽抗之外没什么特别,负隅顽抗他见的多了,多少农民军宁可死也不愿被官军俘虏,有什么用呢?围起来杀掉一半,剩下的也基本被累瘫了,就是一场杀敌五百俘敌四百多的胜利。
但胜利之后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兵在战斗中仅阵亡二百多,却在战后被俘虏杀伤五十多,这些俘虏稍稍恢复力气,就能抢刀就抢刀、抢不到兵器就趁人不备用头撞、用牙咬,总之要致人死地。
白广恩手下的兵也是番兵,说把俘虏都杀了,鲁允昌又不愿意,鲁土司挺想招降这些番兵,就导致俘虏成了烫手山芋,白广恩在营地里看见俘虏就发憷,干脆把俘虏扔给友军,自己借口伤兵太多,躲到后边去了。
所以谢二虎想撞击的军阵,不是白广恩,不是鲁允昌,也不是丁绍胤或柴时华。
而是曹文诏,从来不怕俘虏烫手的曹文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