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金大娘子接到了金良的回信,派了来福去祝家送信。那边,钟宜的消息比金大娘还要晚一些――他辞了官,新年过得不太好,别人家热闹,他家冷清,他就跑到京郊的庄子上“隐居”过年了,郑侯府里分派信件的时候天色已晚,决定第二天早上再派人去送信。送到京城的钟府,城内钟府只当这是一封寻常的拜年帖子,没有马上送出。
城内钟府攒够了一撂拜年的帖子,一总打了个包,派了个人送出城去,已经过了初七了。他们也不急,因为钟宜出城前已经备下了许多拜年帖,他人不在,家仆却在新年的时候把帖子一投,并不需要收到别人的帖子看谁给他拜年了,他再回帖。
就晚了这一点时间门,事情又起了点波折――初七一过,各衙陆续办公,京兆府有了新的令尹,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大狱里的人念叨了不下一千次的原少尹,王云鹤。
他被停职小半个月之后,居然被皇帝钦点做了京兆,他升了!
带着王云鹤升职消息的邸报与郑熹的亲笔信一前一后到了钟宜的手上,钟宜先看郑熹的信,上面写得很直白,我的人得罪了周贤弟,周贤弟就暗示把人关进了京兆狱里,我想这样对周贤弟不好,请您把人接回来。
钟宜知道周游的脾气,先认定了是周游不对,决定尽快把人接出来往郑侯府上一送,再好好跟周游谈一谈!
再看邸报,他就连生气也没力气生了――王云鹤他升了!
王云鹤是少尹的时候,或许有管不到的,现在他是令尹了,从王云鹤手里抠人?钟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怎么办?
郑熹写信给他,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意思就是不想把事闹大,否则一封奏疏参周游公器私用、滥用职权,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霉,这也是给了周游余地。钟宜很欣赏郑熹的这种做法,也很乐意配合,把这事儿糊过去,把郑熹的人接出来。
现在,接不出来了,找王云鹤,立时就是一场大风波!
不找王云鹤?郑熹那里恐怕不好交代,郑熹那里闹起来,风波也不会小,那风还得是股阴风。
钟宜试着给京中的旧友们写信,打听王云鹤是怎么升的,王云鹤有无可以说动之处。第二天,他接到了回信:陛下为了王云鹤与太后怄了气。
原本皇帝是给了太后的面子的,他让王云鹤先停职,让国舅把侵占的民田还回来,这事儿就算了结了。等过了年,甭管新年大赦还是别的什么,让王云鹤官复原职,再趁新年的借口多赏赐国舅家,两下一糊,抹平了!
哪知太后这边不依不饶,太后很讲道理地说:“我活着,他们就敢这么对你舅舅,我要死了,你舅舅怎么办呢?”国舅家既不肯归还田产,太后还要王云鹤登门给国舅赔礼道歉!
皇帝劝了次,没劝动,皇帝脾气也上了!二十余年天子,可不是个儿皇帝!
索性就把王云鹤给扶正!大正月的就给王云鹤做脸,并且撂下了狠话:“只管放手去办!”
钟宜得到消息,眼前一黑。狱卒往对门送东西或者送女人的时候,就跟祝缨聊一会儿天。
两人聊了天,越聊越投机,狱卒聊天上瘾,也不到总栅外头呆着了,得闲就进来,从里面把总栅的铁链锁上,再进单间门里来跟祝缨聊天。
有时候是骂骂同僚、骂骂邻居,有时候是说些街面上的趣闻,更多的还是说京兆府里与他的事务相关的消息。
什么少尹又从病榻上爬起来办了什么案子参了什么人之类。京兆府现在没有令尹,因为之前的令尹、也就是那位把祝缨弄到京兆狱里关着的小公子他爹,高升了!
钟宜是管刑部的,他自请去职避位,京兆尹就被调去接管刑部。
“唉,早不走晚不走这个时候走,整个京兆就听这位少尹的折腾了,连着我们也不能过安生日子。”狱卒说话的时候很是沮丧。他开了牢房的门,弄了套桌凳进来,还带了壶茶一点点心――都是从对门那里顺来的――来跟祝缨聊天。
祝缨给他倒茶,弄得镣铐叮当作响,手腕落下时险些砸翻盘子。狱卒从腰间门摸出钥匙:“先给你解开,你自己机灵点儿,万一上头来查,就自己戴上,喏,这样就戴上了。”示范完了,他把镣铐给解了。
祝缨转了转手腕,已经磨破皮了。狱卒过来有好处,是消息灵,坏处就是得戴着镣铐,镣铐又重又粗糙,手脚都磨伤了。现在终于让狱卒自己把镣铐给她除了。
除了镣铐,真是轻松多了,祝缨笑道:“放心,不给你惹麻烦。”
狱卒道:“你能给我惹什么麻烦?能给我惹麻烦的都是上头。”
祝缨道:“这就是上头不懂事儿了。”
狱卒大起乱之感,也觉得上头是不太懂事儿,不过不能附和,还要板着脸说:“胡说八道!”
祝缨道:“那好,我不说了,你说。”
“说什么?”
祝缨道:“令尹走了,别的人呢?不是说刑部和大理寺都要换人?换了吗?”
狱卒摇摇头:“没听说呀。害!什么时候来个正经的令尹吧!”
祝缨道:“少尹有那么糟糕吗?不是说他还挺正直的?”
“他正直他的,别拿我们作伐子就好!不过,”狱卒想了一下,说,“别说,街面上真的好了不少,小娘子们也想在街上多逛一阵儿了,嘿嘿。”
祝缨道:“少尹现在把这些破事儿料理了,好的坏的都是他扛了,以后你也能跟着清闲一些了。”
“呸!”狱卒说,“这就不懂了吧?这里犯人少了,我的孝敬哪里来?”
祝缨道:“世上总有恶人,不会少的。”
狱卒摇了摇头:“哎哟,你不懂,我看以后呐只会越来越严的,我的好日子不多喽。”
祝缨道:“过一天是一天,呐,眼前有一笔,赚不赚的?”
狱卒趴在桌子上看着他:“怎么?想收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