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鹤对她向来比较宽容,道:“这是要安排人了?”
祝缨双手一摊开始哭穷,道:“昨天问了相熟的人,没人想跟我走啊。”
她想给福禄县找个合适的县令,如今她是南府的知府了,可以向朝廷提点关于下属的要求了。列清单点菜肯定不行,差不多范围内要差不多水平的某类人人还是可以的。她与吏部的人关系还凑合,甚至可以指定要一两个人。指定,得先有人。
王云鹤道:“还真打算过了?”
“烟瘴之地,确实有些难为人。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得人愿意,”祝缨扳着指头开始跟王云鹤说难处,“知府比县令难,南府四县,我得居中协调调度,能巡视的时间就比现在少。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在福禄县的那些事儿正在关口,还没定型,定了型我也不这么担心了。还有思城县,才遭逢大变故。如今南府里的人,以前是我的上司,现在回去,也要分心与他解心结。我真得要顺手的人。不先跟您说一说,凭我跟吏部去求,能安排两个八、九品的过来就顶天了。真得给我几个顺手的人。”
王云鹤看看祝缨,心道:像他这样愿意过去的人也不多。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祝缨想了一下,道:“退而求其次。福禄县那个地方,家父家母头一年过去,夏天出门就中暑。若硬安排个人过去,没几天折了,也是朝廷的损失。”
王云鹤直接问:“谁?”
“现在福禄县丞调到思城县做县令,您看?暂代也行,试试看?”
王云鹤听到“调”就笑了:“小滑头。”
祝缨道:“做县令的时候不觉得,一说做知府,眼睛里竟然多了许多以前看不到的事儿。今天才知道当年鲁刺史忧愁的是什么,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就要委于他人。同朝为官,也不能怀疑别人不行,但又担心别人干不好。就必要设法令下官‘听话’。当年是我轻狂。”
王云鹤笑着指着她:“你竟还能找到自己的错处?”
祝缨正色道:“轻狂,不后悔,再来一次还这么干。”
王云鹤笑得惊天动地。笑完了道:“说吧,还想怎么样?”
祝缨道:“要是多给我几年,遇着什么样的人我都不怕的,只不过现在身上系的事情多了,不能不顾及别人。单说宿麦,我与冼兄争执归争执,我心里知道他能给我五年已是很难得了。他在吏部又能有几年呢?他未必会计较一事之得失,可比起让偷机取巧的人得了便宜,我还是不想辜负内心正直的人。
阿苏洞主以子女相托,我也不能中途不管。前番动乱之前,诸部也是心向朝廷的,一把火,什么都没了。放火还是因为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这才有了敕封,接下来总得再稳一稳,更亲近一些。
这些事能给我多少时间呢?相公,不给我时间就得给我人。”
王云鹤点点头,道:“说说。”
祝缨道:“要不,能给那位升一升,走人么?”
“嗯?”
祝缨故意堆出一个甜甜的笑来,王云鹤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摩摩手臂:“正常点。不要向刘松年学!”
祝缨道:“那位能熬到现在,也是有些本领的。他去年冬天已在南府试种了些宿麦,今春就能收获,经验也有了。附近不拘哪里您安排一下,我情愿再给他麦种带过去。咱们推广还快些。种宿麦,现在看来不是太难,铺开了、收成稳定能够收租,非得下功夫不可,再急,也得稳住,试种这一步不能省的。有经验的人都聚在南府,是暴殄天物。”
王云鹤听得很用心,最后被说服:“只种了一年。唔,不过你也是自己试种的。咱们去郊外看麦子仿佛就在昨天。好吧。”
祝缨一乐,王云鹤道:“福禄县呢?”
“还没想好。能容我再去寻摸寻摸么?没寻摸着合适的,我宁愿空着自己来,顶多累点儿,可不容易坏事儿。”
王云鹤道:“去吧。”
“那另两个,您答应了?”
王云鹤道:“答应了。”
祝缨对着他正正一拜,道:“多谢大人。”
王云鹤道:“你要的我答应了,我要的你也要办好!”
“是。”
“都说施相公懒惰,哪知道他的忧心呢?”
“我一定不惹麻烦,宁愿慢、宁愿晚,也要稳。容不得我出差错。”
“去吧。我看你还得到处乱跑。”
祝缨笑嘻嘻地走了,路过小厅又捎走了顾同、赵苏,出了府门才问:“等得着急吗?”
顾同道:“光顾着想这是相府了。”
祝缨道:“以后你们自己到处奔波的时候,等的时间会比这长得多。还未必能见着人。多练练耐性吧。”
顾同大惊,道:“老师要打发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