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纲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双手垂在了身侧。这回他服了,至少是愿意在祝缨面前听话一点。
服不服,得看人!不好提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强龙面前,什么蛇都是白搭。
荆纲道:“都是以前疏于管教!这回必不能再放纵他了!下官此次归来,就是要处理家务事的。”
祝缨道:“谁家没个让人头疼的角色呢?你心里有个数儿才好。犯错的是他,已经罚过了,从今以后,你教好他就是了。不能成材,至少也要成人。都成家了,还要连累老父上公堂,兄长千里奔波,实在不像话。”
“是是。”
祝缨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也是做亲民官的,新到一地,谁不想做点儿实在的事儿?净跟这些事儿歪缠,有什么意思?好多年没回家了吧?回来一趟,也好好歇歇吧,这一页在我这儿早就掀过去了。”
“大人海量。”
祝缨做了个手势,荆纲忙起身告辞。祝缨将他送到门口,让侯五好生给送出去。
侯五因为一直在门房,没有看到这一场奇景,神色如常。他们一离开,几个人奇形怪状的从四下角落里蹿了出来,连项安都闻讯赶来趴在了门框上,人人惊叹:“这荆大官人,是个人才啊!”
祝缨道:“都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该干嘛干嘛去!”
顾同道:“老师,从八品哭就算了,这个从六品的怎么也……”
祝缨白了他一眼。
小吴小心地问:“他在您这儿出这个丑,不会恨上您吧?”
祝缨道:“怕他怎的?”
小吴也闭嘴了,确实,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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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纲出了府衙,深吸一口秋夜的凉风,后面又追出来一个衙役,道:“大人说,已经宵禁了恐怕路上有拦截,这个您拿着。”
给了他一个条子,这样就不会被巡夜的给抓着了。
荆纲回到家里,他们家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荆纲一阵头痛,道:“都不要吵了!”
做官的大儿子说话了,父母也住了口,都问:“怎么说?”
荆纲道:“明天都跟我去府衙道歉。”
“啊?!”荆五一声怪叫。
荆纲想起来刚才自己的表演,也是老羞成怒,一拍桌子:“你还敢说?!!!家里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全搞砸了!”
荆老封君问:“那府学……”
“我才不要去呢!”
“他这个样子还配进府学?”
兄弟二人一齐发声,说完,荆五别过头去怄气,荆纲也被气个半死:“我就是太纵容你了!早打一顿早改好了!”说着就要拿板子打弟弟。荆五满屋乱蹿:“你就知道在家里耍官威。”
荆纲满肚子都是苦,祝缨说得没错,南府老乡熬出头的少,他自己也未能投入什么名师门下,真没几个帮手。亏得入仕比较早,娶了个好娘子才让自己轻松了一些。结果兄弟给他闯祸!
荆老封君喝了一声:“把五郎拿下!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全家跟着你受气。五娘,你说他。”
荆五娘子又不大敢说话了,这些日子,她在家里也跟个罪人似的,都说如果不是她闹得那么大,娇娇的事揭不出来,折了几件首饰破财免灾就得了。
荆纲长叹一声,泄气地道:“五娘,你领他回房休息吧。”将其他人都支走了,只有他夫妇二人与父母在场,荆纲道:“爹,我能有今日,是家里供出来的。”
“是你争气。”
荆纲苦笑道:“是,争气,学里、街坊、乃至城里,谁不说我好?我如今这个年纪,已经是从六品,爹娘也有封赠。”父母都点头。
荆纲道:“也不过是从六品而已!知府大人,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是正五品了。我与他,已是天差地远。”
“怎么,不就三级……”
荆纲真的哭了:“这哪是三级啊?!以往不与你们讲,是不必讲。现在得说明白啦。六级。唉……”
见丈夫开口困难,荆娘子道:“由六品升五品,是一道大坎儿,许多人在正六品上蹉跎一生,终身不得着绯衣。这位知府大人,确有过人之处。夫君也不必气馁,大器晚成,苦尽甘来。”
荆纲摇了摇头,劝父母道:“眼下还要服府衙的管。”